万达并购传奇 能否绕过中国电影配额制

　　中国企业万达集团今年1月12日宣布以约35亿美元现金收购美国传奇影业公司。这是迄今中国企业在海外的最大一桩文化并购，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说，并购传奇影业使万达影视控股公司成为全球收入最大的电影企业，特别是在美中两个全球最重要的电影市场，万达拥有了极大的影响力。并购后，传奇影业董事会主席兼CEO托马斯·图尔将留任，继续负责公司的日常经营，并将参与万达的业务发展。

　　至此，万达已形成电影制作、院线、发行等一套较为完整的产业链。

　　并购传奇 另有图谋

　　收购传奇以后，万达集团继续通过收购连锁影院扩大在全球的电影产业，万达控股的AMC娱乐，已经就11亿美元收购美国Carmike连锁影院达成协议，这项收购将创造一个世界上最大的连锁院线，横跨北美、大洋洲和中国。从来没有任何一家公司，像如今的万达这样，在如此大的区域内拥有如此多的银幕数量。

　　此前从没有中国公司收购大型美国电影公司的先例，毕竟传奇影业参与制作过《哥斯拉》（Godzilla）、《环太平洋》（Pacific Rim）和《侏罗纪世界》（Jurassic World）等大片。于是，在并购刚刚达成之时，业界也有不少猜测：万达此举究竟是又一次“土豪”式的投资，还是另有谋略？

　　外界这些猜测并不奇怪，仅看2016年刚刚过去的近4个月，中国在对外影视投资方面就已有不少动作：1 月 22 日，环球影业和中国完美环球娱乐签订了一份合作协议。在未来5 年内，完美环球娱乐投资 5 亿美元给环球影业旗下的电影，成为电影的出品方之一。但这份合约的条件稍显苛刻，完美环球娱乐只能获得部分环球影业影片的投资权，还不包括近年票房火爆的《速度与激情》系列以及照明娱乐旗下的《神偷奶爸》系列和《小黄人大眼萌》系列。同时，完美环球娱乐也无法参与到电影的制作、营销和发行当中。

　　今年3月，杭州嘉视年华影视制作有限公司（Film Carnival）与前迪士尼主席迪克·库克共同组建了5亿美元的电影基金，这个电影基金将主要负责投资迪克·库克工作室的电影。

　　同样是在3月，一手打造了漫威《美国队长》系列电影的兄弟导演乔·罗素（Joe Russo）和安东尼·罗素（Anthony Russo）成立工作室Anthem& Song，工作室有两处办公地点，分别在美国洛杉矶和中国北京，工作室来自中国的投资高达2亿至3亿美元，今后也将制作发行中文电影。

　　走出去， 也走进来

　　事实上，自2001年中国正式提出“走出去”战略至今，单就影视方面来说，大多中国公司只是作为投资方“砸钱”，但此次万达收购传奇，传奇影业从某方面来说也是“走进来”。当传奇影业在名义上已经是一家中国电影公司时，其作品究竟姓“美”还是姓“中”？一位中国电影行业的资深人士透露，“万达现在正努力让官方认可传奇影业的电影应该被认定为中国电影。”如果这一点得不到认可，万达将会想办法让传奇影业在中国获得其他优惠政策，也许这无法让传奇影业的所有电影受益，但至少部分电影将得到“特殊对待”。

　　对此， 万达集团和传奇影业都拒绝回应。但多位业内人士都认为，一旦传奇影业的电影被认定为姓“中”，那无论对于好莱坞还是中国电影产业，都将产生“改变游戏规则”的影响。

　　与去年同期相比，2016年第一季度中国电影票房增长了50%。明年，中国有望超越北美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票房市场。

　　为扶植本国电影产业，与许多国家一样，中国实行严格的引进电影配额制度，每年只有34部外国电影得以进入中国市场，受到配额制度限制的好莱坞电影票房在中国内地全年总票房中的占比约25%，而国产电影的占比已达到50%。

　　在中国完美环球娱乐2.5亿美元投资环球影业交易中， 作为完美环球娱乐法律代表的林赛·康纳（Lindsay Conner）认为，“一家业内地位重要的美国电影公司被一家中国公司收购，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在某种程度上，这很可能会改变游戏规则。”

　　这种“ 历史上第一次” 的情况，也可能会导致政策上的两难，因为无论选择哪个，都是利弊参半。

　　如果给予传奇影业“ 本土电影”的特权，那无疑会刺激未来中国公司对好莱坞公司的收购潮。但与此同时，这也给好莱坞电影大规模进入中国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让真正的本土电影面临巨大冲击，毕竟传奇影业接下来要出品的几部大片，都是彻头彻尾的好莱坞类型片。

　　中国国产电影在近两年大肆刷新本土票房纪录的同时，在海外的表现却差强人意。举例来说，周星驰执导的《美人鱼》，今年2月上映后在中国的票房达到创纪录的5.26亿美元，但影片在北美的票房却只有320万美元。为鼓励更多的中国电影走向世界，3月份，中国国家电影事业发展专项资金管理委员会决定，对在海外市场票房收入达到100万元以上的国产电影给予奖励，金额最高不超过该片海外电影市场电影票房收入的1%。

　　从这方面来说，如果将传奇影业的电影看做“中国电影”，那么“中国电影”在海外市场的表现肯定要比现在强势很多。问题是今后这种“血统混杂”的中国电影如果成为常态，那么显然将在政策制定上面临复杂局面。

　　多年来一直研究中国电影业的南加州大学政治学教授斯坦利·罗森（Stanley Rosen）发问：“如果传奇影业的电影算作中国电影，虽然字面上可以说这样的‘中国电影’在海外表现抢眼，但是像《侏罗纪世界》和《哥斯拉》等作品，又如何帮助中国提高软实力？”好莱坞电影传递出的无疑是典型西方文化，但这些电影如果姓“中”，显然是与中方的初衷背道而驰。罗森也认为，这种合作的利好在于可以在电影中加入更多中国元素，也可以以‘合拍片’这个类型存在。但‘量’上如何把握是个挑战。”

　　万达的影响力

　　事实上，在被万达收购以前的很长时间，传奇影业就已经在开发“中美合拍片”，牵头的是当时美国CAA经纪公司的中国区总经理罗异（Peter Loehr）。

　　2002年，罗异在中国创办了命之作影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由张艺谋执导并将于2017年2月17日上映的《长城》，正是由罗担任制片人。这部电影的出资方和制作方包括传奇影业、环球影业、中影和乐视，导演张艺谋是中国人，主演阵容中有刘德华等中方艺人，也包括马特·达蒙这样的好莱坞明星。

　　“《长城》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尝试。”斯坦利·罗森说：“这部电影确实有很多中国内容，它的背景地是长城，这是中国在世界上最典型的象征之一，同时这部影片中又有好莱坞演员，而且采用英语对话，有潜力成为国际热门影片。”

　　可以预见的是，在2017年，无论是国际电影圈还是中国政府都会谨慎解读这部电影的表现——虽然度量方法必然不同。

　　随着最近几年“合拍片”的大量出现，中方对于这一类型的政策规定也不断收紧。按照政策要求，合拍片必须有中国元素，主创人员中，中方人员不得少于三分之一，包括主要演职员。虽然要求严格，但相关优惠政策也极其可观，在票房分成比例上，合拍片在中国放映可以享受国产电影的待遇，拿到最高43%的分账比例，而一部好莱坞电影以进口片的身份进入中国，制片方最终能拿到的票房比例只有25%。

　　目前大部分好莱坞和中国电影的业内人士都认为，传奇影业的电影不太可能以“本土电影”的身份出现在中国电影市场上，如果这条路被堵死，万达就需要寻求其他的折中方案，或者争取其他方面的优惠政策。

　　就算传奇影业认为在影片中加入太多中国元素会影响到其全球市场，但实力雄厚的万达也有办法让传奇影业在中国蓬勃的电影市场里取得其他好莱坞公司无法企及的优势。比如，万达集团拥有中国最大的连锁电影院，能够保证传奇影业的电影在上映上保持高排片率。再比如，中国规模最大的发行公司五洲电影发行有限公司也是由万达主导，这让传奇影业的电影在上映时间上享有“先天优势”，相关宣传推广活动也能直接落地，这些都是好莱坞制片公司求之不得的待遇。

　　当然，无论传奇影业在中方看来是什么“血统”，如果坐在谈判桌前的是万达集团，传奇影业在中国市场的优势都将大幅提升。而这一点，也只有与万达“联姻”能够达到。

　　文/Patrick Brzeski 译/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