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裸体主义者营地“猫冬”

  • 来源:海外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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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6-09-24 15:44

  当高额的房租迫使露西·霍尔登搬离伦敦后,她与男友最终找到了一栋他们可以负担得起的房子——一栋还不错的花园房。但新住处有一个令人头疼的地方,那就是,在新住处所在的社区停留期间,他们必须24小时全裸,无论在家还是出行,即使气温只有零下5摄氏度时也不例外。

  当铁门打开,我们开车驶入“弗莱福兰自然领地”——荷兰阿姆斯特丹郊外的一片巨大的裸体主义者度假村,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丰满的乳房,海报上的这个丰满女人旨在告诫人们: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在度假村的泳池游泳时,穿泳装都是严格禁止的。

  我和男友西蒙把我们的全部家当打包装车,从英国克拉彭,一路开车先后经过法国和比利时,最后来到荷兰弗莱福兰省的泽沃德。如果你问,我们为何好端端地大冬天住进一家裸体度假村,还不是因为我们的钱只够付这里的房租!在伦敦时,我们同其他的“租房一代”一样,与人合租一套小公寓,我们的房间小得可怜,租金却是这里的两倍。

  当我们赶往这个新家,开车穿行于泽沃德豪克斯坦森林中时,感觉就像我们正在赶赴密林中的一个神秘集会。“弗莱福兰自然领地”是欧洲最大的一个度假村,每逢夏季,这里云集了成千上万的度假者。“人多得你想随便走走都成问题,因为你也不想碰到其他人的身体吧!”——这是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不过,在淡季,在寒冷的一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天那么冷,我想我们一整个月都看不到几个赤身裸体的邻居吧。”西蒙对我说,“光是想想,我就已经瑟瑟发抖了。”此时,薄雾逐渐地笼罩了这片看似荒芜的大地。现实与我们的想象大相径庭。

  我们开车穿过公园,前往我们的新房子。路上,我们看到了数百个男人、女人及小孩儿,他们全都一丝不挂,只是头上戴着顶带绒球的羊毛帽。我想我们是错过了一年一度的室外新年泳池狂欢,也是在那一刻,我开始问自己,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们将同这里的其他居民一样,在数九寒天里一丝不挂,只是为了住大一点的房子,少交一点房租?

  我们在在线房屋租赁网站Airbnb上看到小型A形房屋及其报价——每个月不到400镑,然后才在图片下方看到一行小字:专为百分百的裸体主义者所准备。“弗莱福兰自然领地”的大部分居民都是度假客,但这里也有许多永久性居民,以及另有居所,只来度周末的裸体主义者。弗莱福兰有小型A形平房、稍大一点的平房和瑞士山地农舍供居民选择,此外还有大片的空地留给房车和搭帐篷的居民使用。在这里,带3间卧室的二手房售价是25.5万欧元(约19万英镑),而普通平房的售价是7.2万欧(约5.4万镑)。广袤的弗莱福兰很有田园风情,但需要提醒新来居民的是:不经意间瞥到一个全裸的男人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做饭的情景,以及望到一户普通人家的草坪上有几尊裸体正在烧烤而非正常花园的恬淡面貌,很快即会成为常态,用不着大惊小怪。

  当我们向我们的新房东——76岁的荷兰人拉兹询问入住事宜时,他开门见山,给我们讲了住在这里的“规矩”,“来这儿住之前,我们最好先弄清楚,这里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他解释着,“这里的人们将同他们刚降生到这个世界时一样,一丝不挂。你们也应该养成这样的习惯,无论游泳还是桑拿,都是如此。如果某一个大晴天,你们看到室外有人光着身子,也不要惊奇。你们自己也应该做到。”我们意识到,我们是这里为数不多的英国人,比这里居民的平均年龄至少要小一半。

  拉兹决定穿着衣服带我们浏览一下整个度假村,期间我们很快就意识到,我们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这里能看到的裸体比花花公子大厦中还要多。在一家小超市中,我就看到了十几个裸男,以及各种罩杯的裸女。仿佛正在上一堂生动的生物课。我甚至不知该望向哪儿,然后冷不丁地发现,我像疯了一样正盯着拉兹看,而心里正在不停地向自己念叨:别看那些裸男。别看那些裸男。噢,天哪!你是不是看那些裸男了?

  但我很难不看向那边,因为有一个相貌英俊的40多岁男人正在那边买面包,旁边站着的一个矮胖子正在挑选意大利面。超市外,一个壮硕似牛排的男人正试图把他的小女儿安置在自行车后座上……“你会在这里看到许多全身赤裸的购物者,”拉兹略带歉意地对我说,“但是这里的苹果馅卷饼很赞,每天早上,超市老板亨里克都会烤制新面包。”

  在网上看到这所新房子后,我和西蒙马上就决定搬过来。我们从小都是按照“穿衣服的人”的方式被抚养长大的——“穿衣服的人”是裸体主义群体用来形容非裸体主义者的词汇——但也许我们也热衷于在公共场合赤身裸体呢。此时,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对勃起产生担忧。

  准备告诉父母我即将成为一个裸体主义者的感觉,有点像对父母“出柜”(坦白自己是同性恋)。他们一直都不认为我是裸体主义者,而我要向他们坦陈,我即将以一种自然的方式,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地生活。我对父母说这件事时,我的母亲还以为我让大家坐下来是要宣布:我怀孕了。但他们的反应很有趣,出乎了我的意料,“也没什么不好的呀。陪伴你祖父的那段日子,我们就喜欢一起去裸体海滩玩呢。”他们说,“或许你也不想知道我们去过吧,对不对?”

  此后,向朋友们讲述我们的新家也成了一种乐趣。“已经有好久没有那么欢乐过了。”西蒙回忆说。朋友们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都想知道其中的“规则”。你们必须时刻都光着身子吗?穿衣服会被赶出去吗?男性朋友们都担心意外勃起该如何是好,而所有人都对要摒弃掉特定的一类衣服而感到焦灼,那便取决于他们对自己身体的哪一部分最不自信——腿?臀部?手臂?还是腹部?最开始,我对整件事的反应是比较无动于衷的,我说我不介意不穿衣服,但是当我们必须脱光衣服,开始遵守规则时,我觉得我一时半会儿还很难接受这一切。

  当我们真正进入营地后,我们才体会到这里严格的规章制度。我们了解到,如果温度接近零度,穿衣服是不违反规则的,但会遭到其他居民的白眼。天气暖和一些时,如果你穿着衣服,可能会有人向营地的工作人员举报你,工作人员则可能要求你把衣服脱掉。无论大人或小孩都不穿衣服。如果你在公园附近使用智能手机或平板电脑,则有偷窥狂偷拍之嫌——我和西蒙都觉得,出了家门,手机是没法用了。我们到的第一周,就目睹泳池边的一个女人,因为使用苹果平板电脑,而被赶出营地。她解释说自己在工作,但无济于事。游泳或桑拿时是绝不允许穿泳装的。

  没来营地之前,就是我们刚决定把家搬来这里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念头就让自己有些惴惴不安,我觉得我需要减减肥,我当时想:我得让自己看上去有个不错的状态。但这恰恰违背了裸体主义的宗旨。裸体主义者们认为,我们不应该因为自己的身体而产生这种烦恼,因为脱掉衣服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而且从来也没有“完美”身材这么一说。裸体主义群体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以裸体主义的思想去教育子女,从孩子少年时起,就向他们传达一种对于身体形象更现实和积极的态度,摒除零码模特、PS过的杂志照片对青少年的负面影响。

  初到营地的一周,各种各样的身材在我们面前就像走秀一样,看得我们不亦乐乎。我和西蒙开始对每天看到的身材进行评判。搬来的第二天,西蒙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关上门就大声对我说:“今天我看到了来这以后的第一对胸部。”第三天,他看上去更加兴致勃勃:“今天我看到一个男人,没有一根毛!”而我不得不承认,他赢了这一局,因为我只看到了两个人的背影。就这样,他骑车出去看到一个因寒冷而轻度勃起的男人,使我们的激烈对决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在裸体主义者营地勃起,被视为一种巨大的失礼,在网上有多达几页的建议告诉你,意外勃起的补救方法,譬如“弯下腰去”,“用毛巾挡上”,等等。原来,毛巾竟是裸体主义者的挚友。“那个男人当时正在商店附近溜达,旁边就是设得兰矮种马!”西蒙把车停好后,进门尖声对我说道,“它直挺挺地向前伸着,但几乎完全被睾丸盖住了,因为今天外面才零下3度!”

  我们足足花了一周时间,才鼓足勇气卸下所有装备,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室外气温几乎一直没能高过冰点,到了晚上还会降到零下5度。早上当我拉开卧室窗帘,看到的不是纷飞的大雪,就是白皑皑的天空和结冰的草坪。你倒是可以在营地的湖上滑冰,可问题是,当你一觉醒来,你的手指都被冻麻了,你最不情愿做的事就是一丝不挂地度过这一天。我们用煤气暖炉给楼下的起居室加温,只有当温度达到恒温时,我才觉得脱光衣服,不是一件让人极度委屈的事。

  就这样,我们一直憋在家里,直到星期五的晚上。我们灌下一瓶红酒,脱下衣服扔在了起居室的地板上。接下来做些什么?我们突然担心起体毛的问题,多少算太多?多少又算太少?有体毛算不算作弊?接着我们从衣架上抄下两件大衣,朝着营地泳池跑去——在我们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我们的房子距离泳池只有不到500米远,两个泳池和3间桑拿房周围有很多木制长椅,一年到头,从桑拿房里走出来的各种身材和体型的居民都喜欢坐在这些长椅上,劈着腿,风干着下身。

  室内泳池的温度接近洗澡水水温。除了我和西蒙,只有两个人在游泳——两个中年男人,他们像软木塞一样漂浮在水面上。我们难为情地滑进泳池的深水区。“感觉就像跟两个不认识的人一起洗澡一样。”西蒙对我耳语道,他的话我勉强能听到,我们头顶上方的音箱正在放着迈克尔·杰克逊《Beat it》,声音震耳欲聋。我看到对面的桑拿房里还有几个人,包括一个年轻的金发女人和她的男友,还有几个60来岁的老头。

  裸泳的感觉兴奋、刺激,让人飘飘然,那感觉就像是在做一些我们不应该做的事。我抑制不住地去想裸泳的我们会不会被赶出泳池;但一想到除非我们穿着衣服,否则不会发生这种事时,感觉还是怪怪的。然后我注意到对面的儿童泳池里有一个非常胖的红发北欧人,她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胸部至少有G杯,我提醒西蒙去看,“看她的胸!好大!”在泳池的另一端,裹着毛巾的裸体主义者们正在餐馆点晚餐。一些刚从桑拿房里出来的人走向浴室,不经意间我才发现,我又在不停地打量着人们。西蒙这时已经摘掉眼镜开始游泳,他不知道这种暂时的“失明”,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希望我能看到东西,也许我又不希望。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你别再看了!”西蒙绝望地说。“我做不到!”我不满地答道。我感到一切都是怪怪的。

  游完泳,又结束了一场热得令人窒息的桑拿后,一瞬间,我们仿佛脱胎换骨——竟然全裸着走回了家。如果说热腾腾的水蒸汽和寒冷气温的快速转换刺激到了我们的肾上腺素,进而激活了我们的裸体主义细胞,我们也表示认同。“我简直不敢相信,昨天我还在嘲笑一个裹着毛巾的男人。”西蒙摇着头说。“我打算明天一整天只穿靴子,其他什么衣服都不穿了。”我向自己保证,“我明天光着身子去遛狗。”

  我们成功了。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眼中的弗莱福兰已经从一个异端组织变成了一个只是有点儿奇怪的温泉疗养地,而且我们已经爱上了这里。

  第二天,为了履行承诺,洗过澡后,我没有穿衣服。我在楼下四处溜达。我们房子的一侧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外面的风光一览无余,感觉十分惬意。这时,一位邻居从对面的房子里走出来,我努力克制住,没有跑到窗帘后躲起来,还向邻居挥了挥手。他也向我挥了挥手。我意识到,裸体主义生涯正式开始后,洗衣日将不复存在,我们再也不必洗衣服了!然而,渐渐地,我也发现了一些全天候赤身裸体的弊端。寒冬里,一丝不挂几个小时后,裸露的皮肤就会泛起一片青紫;取暖时,因为离暖炉太近,脸蛋会被烤得通红;做煎蛋卷时,平底锅里的橄榄油滴会毫不留情地在我的肚皮上飞舞。当我想找一双与裸体搭配的鞋时,竟然没有一双合适的。我突然记起来,这里的居民一般都穿长袍配袜子和拖鞋。然后我又打起了退堂鼓:裸体主义真的适合我吗?我做了这么多努力,会不会仍旧徒劳无功?

  不过呢,宽衣解带的益处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民众中传播开来了。1932年,《泰晤士报》就发表了一封由剧作家萧伯纳、和平主义者维拉·布里顿、生物学家赫胥黎等人联名支持日光浴协会的英式裸体主义的信函。信的大意是:既然花钱看戏的人能够接受舞台上的半裸衣着,为何不能接受以健康和幸福为初衷的裸体日光浴行为?难道非要等生病上医院才能接受吗?裸体主义行为亟待摆脱那些因为人们的孤陋寡闻而产生的偏见和坏名声,应该像其他健康休闲活动一样得到正视和推崇。

  一直以来,裸体主义群体都在对抗“裸体主义与性动机有关,是一种下流行为”的声音。2014年,两名裸泳者在北爱尔兰因为裸泳而被警方告知,如果他们继续裸泳这种非法活动,将留下犯罪记录。英国裸体主义联盟时任商务经理安德鲁·韦尔奇就此表示,大英帝国对于裸体的认识“过于陈旧”。他说:“裸泳是一种释放,使人身心愉悦,对生活有积极的作用,而《性犯罪法》是给罗尔夫·哈里斯(澳大利亚艺人)这样的恋童癖准备的。”英国裸体主义联盟的网站对裸体主义哲学进行了解释:我们每个人赤身裸体降生于世……而现在,当有人想要回归这种自然的状态时,他们得到的反应,轻则是嘲笑奚落,重则是猜疑污蔑。但赤身裸体,回归本真并不下流、猥琐、粗鲁、荒唐、古怪、可耻、挑逗、变态、令人作呕……没有什么比晒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后去裸泳更令人感到幸福了。

  不过,眼下在1月的荷兰,想要晒出一身古铜色,几乎是不可能的。这里的1月中旬,大地上还有积雪覆盖,结冰的湖面上聚集着成群的野鸭,就连厨房里的橄榄油都冻住了。然而,这里的大部分人在室外只穿着长袍。当温度降至零下3摄氏度时,我给我们的狗阿尔菲穿上了连体衣,就这样,阿尔菲成了营地里穿衣服最多的家伙。有那么几次,只穿着雪地靴的我努力走到前门,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抄起一件外套才出门。

  在营地的每一天,除了能享受到扑面而来的爽冽清风,你当然还能获得其他的好处。超市老板亨里克告诉我,在营地的生活,使他对人的身体有了新的认识:“在这里,你会看到有的女性只有一个乳房或肚子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会遇到只有一条腿或一只胳膊或胖到只能侧身才能走出门去的人们,所有这些人都赤膊外出,一丝不挂,他们并不因自己的样子与众不同而感到尴尬。在这里,人们不会以貌取人,内在才是人们所关注的。”

  亨里克在超市上班时穿着衣服是出于职业方面的考虑,他说:“因为这里的人都不穿衣服,所以你对他们的身份或职业一无所知。我知道这里有一个男人是一位资深的足球裁判,但别人对此毫不了解,这儿还有银行经理和百万富翁,他们把宝马车停在停车场,然后脱下笔挺的正装走进来。”这里的许多人依然对自己营地外的生活守口如瓶。有一个来自曼彻斯特的50多岁的男人,每年都会来营地五六次。在曼城时,没人知道他是裸体主义者,所以他说在这里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营地里还有一些人过着孤寂的生活,他们嗜酒成性,因为他们的亲朋好友都不愿意与住在裸体主义营地的他们来往。我们的房东拉兹说,他的房子一年到头总会有闲置无人租的时候,“因为过这种生活的人太少了”。“如果没人订房,我就自己来住。”他说。不过他的妻子不会陪他一起来。

  住在弗莱福兰,也是有一些巨大优势的。我感觉自己就逃离了伦敦令人窒息的生活。在伦敦,我认识的每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都在薪水微薄的首份工作中奋力挣扎着。这里的空气清新怡人,有一种绿薄荷般的清香,而伦敦的空气污染着实令人倒胃口。这里没有人挤人的地铁车厢和“压力山大”的陌生旅客,也没有漫长的工作时间,以及家与办公桌之间乏味单调的日常通勤。我猜想,我天生就是一个“穿衣服的人”,但是假如我并非成长于一个对“完美”身材过分痴迷、“孜孜以求”的社会,我也不会从11岁起就开始节食减肥了。

  [编译自英国《泰晤士报》]

  露西·霍尔登/文 优悠/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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