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全球经济：触顶、撞墙与明天的奶酪

　　全球石油需求“触顶”可能会在5~15年之间发生；以Airbnb、Uber为代表的“兼职经济”正在遭到世界各地政府“围剿”；众多企业并购算计明天的奶酪。

　　10月下旬，特斯拉的季报给市场带来意外惊喜。与前一季度相比，收入增长145%，达到23亿美元；毛利率从21.6%提高到了27.7%；然而，真正让特斯拉的“分析师粉丝”们瞪大眼睛的是，特斯拉本季度竟然盈利2190万美元--这可是自2013年以来首次，况且上季度还亏损了大约2.3亿美元呢！FT的记者评论说，这可是一个“里程碑”。季报出人意外的还有业务全线增长的微软--其中云服务业务更是加速增长，上季度同比增长102%，这个季度进一步提高到了116%。分析师们似乎看到，在纳德拉麾下，这家公司正在迅速“重新焕发青春”，于是微软股价当日上升了5.6%，达到历史最高水平。

　　谷歌得益于移动业务的增长，业绩达到投资人预期。Facebook发布的消息虽然是加速成长，但这家公司提醒市场说，由于新闻客户端的广告播放数量已接近极限，2017年收入增长可能放缓--预警发布之后，股价大跌8%。亚马逊本季度销售收入增长29%，每股受益52美分，比去年同期提高了200%，但远低于分析师预测的78美分。结果，股价下跌6.2%至764美元/每股。

　　行将“触顶”的全球石油需求

　　全球目前除中国“两桶油”（公司）之外的最大石油公司（以收入规模计算），当属壳牌集团。11月2日，这家公司的CFO西蒙·亨利在一次电话会议上告诉分析师们说，“我们一直认为，全球石油需求会在供给之前达到峰值”。他认为，“触顶”可能会在5~15年之间发生。

　　曾在英国石油公司任负责战略制定的副总裁的尼克·巴特勒为此在FT上撰文评论说，西蒙·亨利在业界广受敬重--言外之意，他的话可是有分量的。但巴特勒自己观点更为激进：石油需求在5年内（2020年之前）就会“触顶”。这两位的预测，与一些同行竞争对手相比有明显差距。艾克森美孚公司在其年度预测中称，“2014年-2040年，石油及其他液体燃料的需求将增加20%”。拥有超过70年石油储量的沙特阿拉伯也认为，受新兴市场的需求增长的影响，石油需求将会持续上升。

　　亨利的分析结论有点“绕弯”。石油需求会在供给之前“触顶”的含义是，即便石油需求达到峰值，石油供应还会因为“延迟效应”，进一步增长而触顶。这样的供需错位，哪怕是对这种错位的预期，就可能导致油价持续保持低迷、并可能在需求“触顶”之后，继续下滑。巴特勒分析说，产油国将面临最大的调整，尤其是那些还没有形成多元化经济的国家，比如：俄罗斯、尼日利亚、阿尔及利亚、委内瑞拉，当然还有沙特阿拉伯。

　　亨利在说明这个预测时表示，导致石油需求“触顶”的驱动因素是（汽车的）效率提升和替代，其影响足以抵消新增的交通需求。这说明，他的预测基于的考虑，是未来5~10年燃油车替代技术和模式的成长，可能比许多人预料的要快--尤其是那些认为新兴经济国家对燃油车的需求仍将快速增长的分析。

　　巴特勒也认为，人们似乎低估了电动车发展的速度。“媒体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到了特斯拉身上。但想要理解电动车对于石油需求的影响，要看中国。2015年，这个市场销售了18.8万辆电动和混合动力车；2016年，将会达到45万辆。”他认为，下一步的主要驱动力会来自于政府管制的推动；比如，对于燃油车的限制，对电动车在税收、拥堵费和停车方面的优惠，乃至（德国以及中国）可能采取的强制使用政策。随着电动车的数量增加，成本将进一步下降，并在一些主要石油公司看好的新兴经济市场产生“跨越”（替代）效应，降低对燃油车的需求。

　　不过，巴特勒也说，对于石油需求“触顶”，也要以现实态度对待。全球燃油车存量和产能均数量巨大，转化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因此在石油需求在触顶后5~10年内，还会有一段平台期，并非马上面临“断崖”。另一方面，随着石油需求“冲顶”，生产商就不仅要适应“持续低油价”，还要为“持续低需求”做好准备。

　　顺便说，对于石油需求“触顶”，亨利表现得信心满满。他说，壳牌将会继续经营“许多、许多年”，一直到2050年依然还会是“行业首要”企业；因为壳牌已经将业务更多地聚焦在了天然气领域，并同时在拓展包括生物能源、氢能在内的新能源领域。“即便石油需求下降，其替代品也会是我们目前所处的优势地位可以提供的那些产品。”他说，“我们的战略就是确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一方面是转向天然气，另一方面是生物能源。既是现在，也是未来。”

　　正在撞墙的“兼职经济”

　　2010年，美国纽约州就通过了一项针对Airbnb的法令，禁止将“整个公寓”做30天以下短租（如果业主同时也居住在这所公寓中，就属合法）。10月21日，纽约州长再次签署禁止纽约州的公寓短租的法令--初犯罚款1000美元，屡犯罚款7500美元。Airbnb准备就这项法令提起上诉，但是州政府解释说，这项法令针对的是业主，而不是这个网站。《经济学人》的编辑评论说，这项法令给目前Airbnb高达300亿美元的预期估值（超过了目前全球最大的酒店集团万豪），“撒了点气”。

　　纽约可是Airbnb的重要堡垒，是这家公司在美国的最大市场，网站上登记了3.5万个住所。然而，“引狼入室”（迫使政府立法者）的，却是“迭代演化”了Airbnb商业模式的创业投资人。Airbnb自认为是一个为旅游者提供住宿的市场，但那些不断寻找机会的投机分子，很快就发现了更为有利可图的做法。他们成批买下公寓，通过Airbnb提供与酒店直接进行低价竞争的住所。据估计，Airbnb在纽约的住所中，有27%是这种情况。根据纽约州的法令，其中有许多业主就属非法经营了。

　　“成片短租”的结果，是这些住所周围的居民们不断抱怨，旅游者不分时点的热闹，搅扰了自己惯常的清静。然而，最大的问题是纽约长久以来就有“限制租金上涨”（Rent Control）的法规，目的是保护低收入人群在这个全球最为多元的城市的居住权。随着“经营性”Airbnb模式的存在，许多原有的租客由于房租上涨，被挤出了城区。虽然对于纽约的总体影响并不大，但在Airbnb的那些热点住所区域，这个情况还是相当明显。

　　法令背后，或许也还有更深层的利益背景。纽约酒店的出租率在全美名列前茅，保持在90%左右。供应不足的结果是酒店房价保持高位，这也是酒店业者（包括工会）无论如何也要坚守的“营盘”。一项研究表明，由于Airbnb的存在，2016年纽约酒店业的收入损失将达7.8亿美元，到2020年这个数字将会上升到10亿。

　　各市政府“追剿”Airbnb另一个题目是收税。政府立场十分明确：如果这个网站是一个市场，市场的参与者就必须登记、交税。去年，Airbnb已经在旧金山市政府的压力下屈服，要求所有“上线”业主，向市政府登记、交税。但旧金山市政府并未就此住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宣布，对于没有注册的业主，课以每天1000美元的罚款。目前，Airbnb已经与全球200多个市镇达成了税务协议，还补交了1.1亿美元的税款。

　　欧洲也在如法炮制。今年早些时候，柏林市也对整个公寓“短租”下了禁令（与纽约类似的规定），违法者罚款10万欧元。在巴塞罗那，当地政府则威胁要因这类“非法上线”的住所，对Airbnb罚款60万欧元。然而，分析人士也认为，虽然这些市政府通过了法令，Airbnb也要求业主在当地注册，在那些没有与Airbnb达成税务协议的城市，执法是大问题。据估计，仅在美国一地，2016年可征收的州税总额高达4.6亿美元，但其中至少有2.6亿美元可能被“偷漏”。

　　伦敦在“短租”上，似乎是个例外，仍然极力鼓励Airbnb模式；然而，在对待Uber的态度上，却与旧金山政府如出一辙。10月29日，伦敦的一个法院裁决，Uber的司机是这家公司的雇员。主持这场诉讼的首席法官安东尼·斯尼尔森说：“Uber在伦敦的驾驶员是由一个共同平台连接的3万个小企业的说法，我们认为实在荒唐。”Uber英国地区总经理的对这项判决的评论看起来意在“大事化小”，说这个判决只影响两位司机。但他也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商业模式：“成千上万的人成为Uber的司机，恰恰是因为他们是自己雇用自己，是自己的老板。”

　　然而，帮助这两位员工打官司的律师，却摆出一副要把事情闹大的姿态，说这是一个开创性判决。“不仅会影响这个国家里成千上万的Uber司机，而且会对在所谓的兼职经济（gigeconomy）中工作的所有人产生影响，因为兼职经济错误地将他们归于自雇的类别，并剥夺了他们应有的权利。”今年4月，Uber与大约40万加州的司机达成了和解协议，向他们支付总计1亿美元的赔偿金，但司机们接受了自己属于“自雇”。不过，审理这个案件的法官之后裁定，这项赔偿“数额不当”。

　　仔细看看，Airbnb与Uber的“撞墙”，似乎有相当不同。如果Airbnb的租房人，按照当地法律注册、交税；这家公司仍然会保持自己“全球最大酒店市场”的地位。况且，政府已经明确表示，法令针对的是“市场参与者”，而非市场本身。相形之下，Uber面临的挑战是其“市场”地位，如果各国工会领导人和维权律师都同心协力--目前有这个趋势，而法官们的判决也与旧金山和伦敦的同行们如出一辙，Uber就有可能在很大范围内被剥夺“市场地位”，而成为“全球最大的租车公司”，并进一步受到相关法规的管制。

　　FT的副主编马修·文森特（Mathew Vincent）在法令签署之前，专门以此写了一篇评论文字，标题是“破坏者？Uber和Airbnb与革命毫无关系”。他认为，Airbnb所做的并没有比一个酒店的“纸质”宣传材料加一支钢笔更多；Uber无非是把“电话租车”变成“手指约车”。纽约州政府之所以立法禁止短租，无非是因为Airbnb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短租中介”，而租房人必须要遵从当地法规，注册、纳税。

　　算计明天奶酪的并购

　　FT在10月31日报道说，这个月全球并购交易额突破了5000亿美元，在过去10年里，也排的上是最繁忙的月份之一了。有分析师指出，这些交易并非仅仅是寻求整合、或是出于财务目的（几位“买卖”的主角手中握着大量现金，其中还有些藏到了海外），而是在相应的领域中的改变行业前景的战略组合。

　　AT&T以854亿美元并购时代华纳是这个月交易额最大的一宗，也是公布后议论最多的一个。AT&T既有固网业务，也有移动业务，手握互联网（地面+移动）的通路；时代华纳则自称“在娱乐内容的创造、打包和传递上拥有行业领先的规模和品牌”。分析人士大都认为，这是“传统”公司针对硅谷“新贵”的奋力一搏。这两家公司合并--尤其是在当下“移动”和“视频”成为下一轮争夺焦点的时候，似乎是摆出了一副通过将上、下游整合为一体，重组产业链，与谷歌和Facebook重新争夺“入口”的姿态。

　　全球最大的营销服务公司WPP集团的CEO索罗尔爵士认为，这项合并的刺激将触发影响巨大的连锁反应。他评论说，“我们需要更为平衡的市场，以平抑谷歌和Facebook持续增长的实力”。他认为，英国天空广播公司（SKY）与美国的21世纪福克斯公司之间、美国的CBS公司与Viacom之间，以及Comcast与电信运营Verizon之间的合并，均“符合逻辑”。

　　10月28日，高通宣布将以470亿美元并购欧洲芯片企业NXP，这成为目前芯片行业最大的一宗并购，也是欧洲历史上最大的并购。高通在智能手机芯片上独占鳌头，远超其深陷于不断下滑的PC市场的竞争对手Intel。此次并购前，高通的收入90%来自智能手机芯片。不过，智能手机市场已逐渐呈现饱和的迹象，高通的业绩依然如日中天，投资人却也开始质询，公司如何保证未来收益持续增长。

　　过去一段时间里，芯片行业已经发生了一连串并购。FT的记者认为，这项并购再次表明，芯片行业正处于新一轮的整合期，目的在于继续扩大规模效益、并同时展开多元化。NXP的定位是“自动化市场”，其中包括普遍被认为是未来发展热点的“物联网”。今年早些时候，软银以243亿美元将英国芯片公司ARM收入囊中，看好的也是这个方向。据分析，并购NXP之后，高通的非智能手机芯片收入，将会上升到32%，这符合行业发展趋势，高通的管理层就算对投资人有了一个交代。

　　11月，GE完成了两项交易。10月上旬，GE宣布以16.5亿美元，收购风电叶片生产厂家LM Wind Power。GE新能源业务的负责人Jerome Pecresse表示，这项并购将会提高风电设备制造业务的效率，并最终降低风力发电的成本。他说，“风电的创新越来越由系统、材料科学和（运营）分析驱动”，而这些领域全部都是两家公司的优势。10月的最后一天，GE宣布将其石油与天然气设备制造部门与石油服务企业Baker Hughes合并，交易额250亿美元。合并后形成的企业，将对全球最大的石油服务公司斯伦贝谢（Shlumberger）形成挑战。

　　虽然后一项交易的规模远超前一项，但看上去总像是面对未来“下行市场”的资产重组（参见本文“触顶”部分）。相反，在新能源领域占据领导地位，则是CEO伊梅尔特“创新战略”的核心组成部分。去年，新能源已占全球新增发电量中的一半，其中风电的份额也达到了30%。GE似乎看到，新能源的规模效益本身将会持续驱动市场快速增长，而全球不断升温的对于应对全球气候变暖的政治支持，将会强化这个趋势。2016年6月，GE与一批能源设备制造商共同宣布，将在2025年之前，将海上风电这一单位投资额最高的发电系统的成本降低到目前燃煤和燃气电厂的水平。

　　10月最后一天宣布的另一项并购，似乎不是为“明天的奶酪”布局，而是意在“抱团取暖”。这一天，3家日本航运公司--日本邮船株式会社、商船三井和川崎汽船，一反日本企业独立门户、相互激烈竞争的传统，宣布将成立一家合资公司，合并它们的集装箱业务。合并后的公司将会拥有全球排名第6的集装箱船队，占全球运力的7%，预计年收入190亿美元。

　　目前，由于国际贸易增长缓慢、运力过剩，集装箱行业面临诞生60年以来最糟糕的局面。多数分析师认为，自2016年8月韩进海运破产后，集装箱海运行业一系列并购表明，当下的困难情况还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日本邮船的总裁Tadaaki Naito说，“合并成‘一’，是要让我们任何一家都不会成为‘零’”。三家公司中一位不愿透漏姓名的高管说，韩进的破产就像“挥之不去的鬼影”，幸存者在受到刺激之下，不得不采取行动。

　　◎李晨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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