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寻回孝心”的千里行走

　　2016年10月4日下午，南京市秦淮河老门东段的明城墙上，江苏女孩秦黎搂着身旁的继母感慨地说：“妈，回到原点了，我‘寻回孝心行走中国’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捧着父亲绘制的旅行线路图，秦黎潸然泪下。这场行走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有对父亲的忏悔，也有对父爱的理解以及对亲情的补偿。

　　父亲太严苛，父女产隔阂

　　秦黎是江苏无锡人，她父亲秦勇伟曾是一名军人。因为职业的特殊性，秦勇伟一年只能回家探亲几天。父亲第一次见到秦黎，她刚出生；再一次见面，秦黎已经追着对面的叔叔喊爸爸了；第三次见面，秦黎上幼儿园小托班……在秦黎的童年记忆里，父亲是个缺席的角色。

　　1998年10月，秦黎妈妈被诊断为糖尿病Ⅱ期，为照顾家庭，秦勇伟向部队申请提前转业。回到地方，他被分配至无锡市城建局，因为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做事也沉稳，很快便升至副局长，有了实权难免会有人借看望的名义送礼。

　　一天傍晚，放学后的秦黎刚到家门口，就有两个人围过来：“你是秦黎吧，你爸妈为什么不在家啊？”秦黎说：“妈妈身体不好，在医院治疗，爸爸工作忙回家晚。”两人将手里的礼物放在门口，说是来拜望秦局长的，便走了。

　　一会儿，父亲和外婆先后回家了，秦黎立刻跑上去问：“爸，你当局长了？”秦勇伟朝女儿高兴地点点头。

　　这时，外婆笑着在一旁插话道：“勇伟，局长可是个有实权的位置，以后我们不用再受穷了。”秦黎一听外婆的话，也乐得一蹦三跳，欢喜地搂着父亲说：“爸爸，这是我今天放学时，门口两个人送来的。”

　　秦勇伟皱着眉头打开这些礼物看了看，然后他一脸严肃地对秦黎说：“小黎，明天爸爸会把这些礼物还给人家。记住，以后任何人送任何东西，你都不要收。”

　　2005年9月初，秦黎妈妈的病情加重，秦勇伟带着她去上海治病。这期间每天都有人带着礼品来家。起初，秦黎和外婆不敢收，但时间久了，两人都觉得秦勇伟太傻，就都收下了。这些礼物除了高档补品，还有现金，秦黎欢喜地对外婆说：“我妈看病花那么多钱，这下好了，我们不用为钱发愁了。”

　　一天课间休息，校长把秦黎喊到一边，塞给她一个红包，说：“学校想把围墙推倒建一排门面房，需要你父亲签个字。”明白校长的意思后，秦黎满口答应下来。

　　几天后，秦勇伟带妻子看病归来，一到家，就看到家里堆满了礼物和红包，他顿时震怒，立刻责令秦黎和外婆去逐一退还，并指着秦黎说：“你胆子太大了，一个高中生竟然敢背着我接受你们校长的贿赂，简直无法无天！”

　　父亲的责骂像雷声一样响，秦黎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劲儿地哭，她悄悄抬眼看看外婆和妈妈，她们也吓得不敢吭声。那之后，秦黎再也不敢背着父亲收礼了，但对于父亲的做法，她并不理解，甚至心有怨言。

　　母亲病逝，女儿因恨辍学离家

　　2006年5月17日中午，秦黎的妈妈突然晕倒，外婆给父亲打电话让他用单位的车赶快把妈妈送到医院抢救，而父亲却坚持说不能公车私用。他匆忙回到家，背起妻子就往小区门口跑，到马路边拦出租车。当时正值上下班高峰期，他们在路边足足等了30分钟，才拦到出租车。

　　将母亲送入急救室后，秦黎泪眼带恨地瞪着父亲道：“用你单位的车，会对你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你真冷血。”

　　5月18日夜里，秦黎的母亲病逝，趴在病床前的秦黎嚎啕大哭，秦勇伟也哭得肝肠寸断。秦黎狠狠推开父亲，从此再也不跟他讲一句话。

　　2006年5月24日，秦黎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说不想上学了，更不想回那个冰冷的家，要去南京打工。

　　情急之下，外婆把秦黎离家出走的事情告诉了秦勇伟。听了外婆的诉说，秦勇伟即刻赶到南京，他一遍遍拨打女儿的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后来，他换了个陌生的号码打过去，一听是他的声音，秦黎就挂了。

　　2007年8月中旬的一天，正在上班的秦黎听说有人找，到了门口一看，竟然是秦勇伟。秦黎扭头就走，父亲一把拽住她，她却冷冷地说：“你以后不要再来公司找我，不然我就辞职。”秦勇伟不敢强行带女儿离开，他递给秦黎一个信封说：“这点钱，你拿去生活，不要太苦了。”秦黎却看都不看，转身上班去了。

　　为防止秦勇伟再次来找自己，秦黎换了新工作，在一家画室做网店客服。也就是在这个画室里，她认识了来此给学生辅导美术的大学生徐董彬，两人志向相投，成为了恋人。

　　转眼5年过去了，这期间，秦黎从未主动与父亲联系，更没有见面。

　　2012年4月的一天，秦黎突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小黎，爸爸要结婚了，你能回来参加爸爸的婚礼吗？”秦黎愣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我不会回去。”她用冷漠报复着父亲，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2013年9月17日上午，秦黎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小黎，你回家看看吧，你爸得了食道癌，已经是晚期，医生说最多活半年。”打电话的是秦勇伟的再婚妻子王慧敏。她说：“拿到诊断书的那天，我们就坐火车去了南京。站在你们画室外面，隔着玻璃，你爸爸远远地看着你，他多想走进去跟你说两句，可始终不敢。”

　　听了王慧敏的话，秦黎哭了，这么多年她虽然记恨父亲，但得知他患了绝症后，她还是很伤心。

　　再见到父亲时，他已消瘦得变了样子，看到秦黎归来，他眼里放光地喊着：“黎儿，你回来了。”父亲瘦骨嶙峋的样子，让秦黎心疼。

　　秦勇伟从床边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秦黎说：“这里有22万，是我攒的，我知道你在南京谈了男朋友，我悄悄地见过，小伙子不错，这钱就当你的嫁妆了。”这时，王慧敏在一旁含泪地说：“小黎，你爸爸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几乎每个月都去南京看你，怕你反感，他总是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一眼。”继母的话，让秦黎很心痛，她扑进爸爸的怀里，哭道：“爸，我不该跟您怄气，对不起。”秦勇伟含泪笑着对女儿说：“傻孩子，你能回来看我，我的就病好了一半了。”

　　此后，为了女儿，秦勇伟决心积极抗癌。然而，癌魔无情，短短3个月，秦勇伟因癌细胞多处转移而病故。

　　秦勇伟去世后，秦黎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张手绘的地图和一个日记本。读着父亲生前写的一篇篇日记，尤其是秦黎离家后，父亲几乎每天都在日记里期盼和呼喊她回家。秦勇伟在日记中写道——“小黎，小时候，你在一篇作文里写道，爸爸在军营里，你和妈妈相依为伴，你长大后一定要带着妈妈游览全国，我就对照地图绘制了一张旅行地图，等你回家后，我们一起去旅行，因为这些地方也是爸爸想去的。”

　　整整一本厚日记，让秦黎哭得肝肠寸断，他发现自己似乎才第一次认识父亲。

　　千里行走，寻回孝心

　　看完父亲的日记，秦黎展开那张手绘地图，上面共标注了22个风景点，而且这22处的风土人情、文化历史、美食以及气候，秦勇伟都在地图上备注得非常详细。

　　秦黎读懂了父亲那份静默而深沉的爱。她对王慧敏说：“阿姨，我带您去旅行吧？咱们就按照爸爸这张地图的线路，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一点事了。”

　　2014年10月1日上午，秦黎和王慧敏出发了，除了带着父亲手绘的地图，秦黎还带着父亲生前最珍爱的一枚勋章，她说：“爸爸，我们3个人一起出发吧。”

　　她们的第一站，是安徽省祁门县，她们来到秦勇伟曾经工作过的部队，秦黎向部队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经同意，她们走进了部队营区。当秦黎来到军营里一处榴弹炮场地时，她声泪俱下地对王慧敏说：“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和妈妈来部队探亲时，爸爸抱着我在这里照过相。”

　　在福建武夷山，王慧敏拉住一对年轻情侣，请他们帮忙拍照。拍完照后，年轻的女孩子对男孩说：“你走太快了，等等爸妈。”男孩有点不耐烦地说：“早知道就不和她们一起出来了。”秦黎忙走上前去对男孩说：“对父母多点耐心，因为能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真的不多。”说完，秦黎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这对情侣，并把那张父亲手绘的地图给他们看。

　　这件事让男孩很受触动，当即拍下来，发了朋友圈，结果引起很多人的共鸣。这是秦黎没想到的，其实身边很多人对父母习惯性冷淡，总觉得以后的日子还长。想到这里，秦黎打算开通一个微信公众号，将旅行中的照片和故事，以及自己对孝心的理解发布出来。秦黎希望更多的年轻人能够通过她的故事，珍视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

　　从此，行走变得更有意义，秦黎不仅仅是和继母一起圆父亲的遗愿，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传递孝道。

　　一天夜里，秦黎对王慧敏说：“今晚我想和您睡一张床。”与继母一起躺在床上，秦黎呢喃：“我当年离家，对父亲实在是太残忍了，我对不起父亲。妈妈不在了，爸爸也走了。从今晚开始，我不喊您阿姨了，我想喊您妈妈，我要将所有的孝心都放在您身上，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上您。”王慧敏与她相视而笑，含着泪，赞赏地说：“小黎，现在的你已经不是简单地为爸爸实现梦想了，你的微信公众号春风化雨，感染了无数年轻人，爸爸一定会在天堂里为你点赞。”

　　（摘自《知音》2017年7期）

　　●王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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