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老妈的离婚拉锯战

　　“你知道自己的爸妈是怎么在一起的吗？”有一天同事开会时，突然聊到这个话题，大家踊跃发言。而我则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动过劝他俩离婚的念头。因为从记事起，我从未在父母身上看到过爱情的影子，更多的是争吵。我爸加班太久，我妈会吵；我爸在外面打牌久了，我妈会吵；我爸总喝酒，我妈还会吵。

　　小时候，我听着他俩不停地辩论，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当时想，如果时间能一晃10年过去，他俩的关系是不是会变得不太一样。时间果然一晃就是10年，我依然听着他俩不停地争吵。

　　有时，我和朋友们分享我父母的相处模式，他们特别好奇：有什么事情能从早上一直吵到晚上？说实话，我也很纳闷。总是那么几件事，为啥还能互动得那么兴致盎然呢？

　　小时候，我站在爸爸一边。我爸是个寡言的人，工作能力强，人缘也很好。所以一年365天，他在家吃饭的时间大概不超过10天。每次我妈发飙说他太不在意这个家时，我爸就说：“让你们俩跟我一起出去吃饭，你偏不，然后回来还要发脾气。”我妈很气愤：“谁会像你一样，结了婚之后每餐出去吃，生了小孩之后，也每餐出去吃，哪里有家的样子？”我觉得他俩没有爱情，不然为何连吃饭都不愿意在一起。

　　初中的时候，每当听说有人父母离婚了，大家都觉得那个同学特别可怜。所以，父母吵架一提到离婚，我就会不知所措，然后跟我妈保证以后再也不惹她生气了，而我妈就抱着我呜呜地哭。这种戏码上演过几次之后，我再被妈妈搂在怀里时，看到了爸爸特别无所谓的样子。离婚提多了，不仅伤感情，也让当事人麻木了。

　　直到有一天，我妈又说要离婚的时候，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离婚协议书。我惊呆了，看来我妈真是铁了心要离，我又哭成了泪人，抱住妈妈死活不让她把离婚协议给爸爸，然后趁他们不注意一把抢过来撕掉。

　　我爸一看我把离婚协议撕了，突然大笑起来。我那时好恨我爸，觉得他根本没有任何想维护家庭稳定的意思，总是把这份责任转嫁给我。我觉得他俩之间没有爱情，不然为何说分手就分手，说离婚就离婚。

　　但慢慢地，随着自己越来越会观察事情，我发现他们每次吵架都是我爸先惹事，然后我妈爆发，然后我爸丝毫不服软，然后我妈持续发脾气……然后再靠时间去掩饰一切问题……

　　我也发现了，每次全家一起逛街，只要我妈多在某个服装店停留一会儿，我爸就不耐烦地走很远，根本不会等我妈。我曾经很严肃地问过我爸：“你爱我妈吗？如果不爱的话，为什么让她、让你都那么难受呢？何不离婚就好啊。”我爸板着一张脸说：“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

　　我问我妈：“当初你为什么要嫁给我爸呢？”我妈特别没出息，因为一提到往事，她便回归少女的羞涩。那时，我爸是一家医院的团委书记，管大家的作风纪律。我妈从小被外公娇生惯养，到了医院工作之后，每餐饭都打三四个菜，每个菜吃两口就倒了。我爸实在看不下去，批评她资本主义小姐作风，太不尊重劳动人民的成果。我妈年轻时挺美的，追求的人也挺多，但不知怎的，因为老被我爸批评，就对我爸产生了感情……

　　听完我妈的故事之后，我有点儿恍然大悟，从一开始他俩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有一年除夕夜，我们从奶奶家吃完晚饭出来，我看见我爸妈并排走在前面，我爸拉着我妈的手，他走一步，她走一步。我妈每走一步，都伴着害怕的叫声靠在我爸身上，我爸就像小伙子一样咯咯地笑，嘲笑我妈的胆小。我爸还会假装去推我妈让她站不稳，特别幼稚。

　　那时，我终于明白我妈为什么开心了。

　　晚上回到家，我假装不经意地问我爸：“你今晚一直牵着我妈的手不放，平时逛个街连等都不等，是几个意思？”

　　我爸愣了一下，马上冷静地说：“逛街有什么好等的，有手有脚的，让人看见多不好。”

　　我扭头跟我妈说：“你看，他不是不等你，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而已，所以你别再抱怨他不爱你了啊。”我妈看都没看我一眼，—边看电视，—边嗑着瓜子说：“我知道。”

　　（秋水长天摘自《向着光亮那方》中信出版社）

　　●刘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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