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肚兜

　　知道自己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了，身患绝症的母亲每天只做一件事——做红肚兜，图案是王宝民烂熟于心的：两只白兔捧着玉如意，如意上绣着“平安”二字。

　　红肚兜始于二十年前那个冬天，三个月没回家的父亲出现在门口，六岁的王宝民欣喜地迎上前，却发现父亲身后还有个漂亮女人，父亲没和母亲说一句话，也没吃一口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就直奔里屋，拿了一大包东西，头也不回地和那个女人走了。

　　那天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沉的，天地间弥漫着透到骨头里的冷。母亲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只是在绣着一个红肚兜。

　　当天晚上，母亲给王宝民穿上那个红肚兜，抚着他的头说：儿啊，你是属兔的，两只白兔替你捧着如意，事事都能平安如意。除了你将来娶的媳妇，别的女人不能碰你的红肚兜，儿啊，切记！

　　在母亲期待的目光里，王宝民似懂非懂点点头。从此，母子在岁月的风雨中相依为命。红肚兜伴随着王宝民长大，仿佛形影不离的伙伴。一切如母亲所言“事事都平安如意”，只是没想到母亲已是肝癌晚期！王宝民心如刀割，母亲倒是很平静，忙着和时间赛跑，只要一有空就做红肚兜，疼得受不了才休息片刻。

　　母亲没有看到儿子的婚礼。

　　洞房之夜，妻子发现王宝民一个大男人居然穿着红肚兜，惊呆了，看到婆婆亲手做的满满一箱红肚兜，听说婆婆临终前交代今后只有自己的儿媳妇才能碰红肚兜，妻子泪流满面。

　　也许有了母亲的红肚兜的护佑，王宝民很快成为公司营销经理。这天出差在外，谈好业务，晚宴过后，对方经理兴奋地搂着王宝民说哥们还有个好节目。车子停在一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喝得烂醉的王宝民被他们扶到一个房间，像一堆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一丝香水味漫过来，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抚摸，这双女人的手有种温柔至极的魔力，醉醺醺的王宝民闭目享受着这份慵懒舒适，那双手为他脱下皮鞋，脱下西装，解开衬衣，随即开始解红肚兜……

　　除了你将来娶的媳妇，别的女人不能碰你的红肚兜，儿啊，切记！母亲的话就在耳边。

　　王宝民惊醒了，推开那双手，冲到房间外，凛冽夜风让王宝民彻底清醒了。他想起六岁时父亲带来的那个冷到骨头里的早晨，此刻方知病重母亲的用心良苦。

　　此刻他仿佛看到了母亲，感到红肚兜带来的阵阵暖意：母亲，放心吧，儿子记住你的话，只有你的儿媳妇才能碰红肚兜。

　　马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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