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说:“栖居乃是终有一死的人在大地上存在的方式。”
失路者从千里之外传音:居于何处?
海氏答曰:“为诗乃肇始之筑居。”
答案已经从大哲的窗间透出。但人们还是迷惑不解。
为了擦亮群愚之眼,加斯东·巴什拉写出了《空间的诗学》这部巨著。
加斯东·巴什拉说,梦中的家宅必须拥有一切。
我们透过窗口看到的一切,都归属于家宅。
这一切,包括了山、森林、阳光、贝壳和青苔。
家在梦中。
巴什拉用五首诗来接纳这些生在窗外却渴慕梦乡的游子。
青山
山的身体在我窗前犹豫:
如果我们是山,我们怎么能够进去?
——苏佩维埃尔《陌生的朋友》
山想进来。
所以它与家中的“我”对视。
李白说:“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辛弃疾说:“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但我们走进山里时,却看不见那座想走进我们心里的山了。
只有身在东篱之下,我们才会渴望、也才会看见“只是矗立于此”的那座山。
幽处
我把脖子缩回丛丛树叶的肩膀里
在森林里,我是完完全全的自己
——梅纳尔《内心的森林》
有人迷恋岿然不动的山,有人则爱那潜流涌动的幽秘森林。
屋外即是黑森林,沿着小径一直走,一步一步,离海德格尔笔下的“林中路”越来越近。森林的秘绿覆盖整个脸庞的那一刻,我(你?抑或是他?)仿佛彻底回到了自身之中——再不需要外界的光焰来印证自己的存在了。初日
太阳的集市进入了我的卧室
卧室进入了我嗡嗡作响的脑袋
——特里斯坦·查拉《光与蜂箱》
巴什拉对查拉这首诗的解读是:“洒满阳光的卧室在梦想者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阳光,这一灿烂的“显现”,其实暗藏着一种改变逻辑结构的能量——光是通过声响与被照亮者产生连接的。
很多人并不理解这一点;巴什拉也说:“这在事实之外。”但至少我们能确信,当阳光洒落整个居宅时,那种满足感是超越logic的——那是欢喜。
海巢
今天早上,我想要一个人躺在一艘小渔船的船舱里那种简单的幸福
一叶小舟的椭圆贝壳在这个人身上合起来
——加斯东·皮埃尔《两个天体的歌唱》
人类对贝壳有一种特殊的渴望。
回到我们的“壳”中,让所有世界之中的事件消散无遗——这大概是渴求纯粹的人们都做过的一场梦。
有趣的是,当贝壳这位唯一的“保护者”,裂变为上万之数,成为一个众人关注的“事件”时,它还能像朗德拉期待的那样,继续作为一个微型宇宙存在吗?
苍苔
我梦想一处居所,矮矮的家宅,有高高的窗
还有三级台阶,陈旧,平整。铺满青苔
——安德烈·拉丰《一间居室的梦》
对于有些人来说,青苔就是不洁净的霉菌。这并不出奇。这些人同时讨厌的,可能还有泛黄的旧书册和与青苔拥有同一种颜色的“青史”。
但在京都人的梦和居室里,永远少不了青苔。西芳寺的枫叶落在苍苔上的景象,将无数人从另一个秋的世界里唤醒:Then,抱着初生的臂膀,沉入这个古翠的湿梦之中。
文/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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