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萨拉马戈的小说《里斯本围城史》中,纸上一个“是”或“不”的选择,就可以改变历史。
里斯本人也许想过重来一次,比如,对着记载着1755年大地震的史册说“不”。但在“海洋从此开始”的名言下,他们真的有勇气分辨一切吗?
15世纪初,来自里斯本的伟大船队重新发现了“远方”,开启了震惊世界的“地理大发现”。
从那时候开始,这座野心勃勃的城市把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送到异乡;然后,看着他们的孤帆,一个个消失在无情的碧波里。
直到,佩索阿携着远方的幻梦归来。
对于那些从海上来的旅行者来说:里斯本,即便是远远看来,就像是在美梦中升起的幻境一样。——费尔南多·佩索阿
少小离家
对这座古老城市的一切如数家珍的,除了里斯本本地人之外,大部分都是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的粉丝。他们从海洋的尽头出发,跋涉万里,将来自远方的盐味和海雾一起携来里斯本——这个传说中“海洋从此开始”的城市。
佩索阿在后人的传说指点中,变成了一个卡夫卡式的人物。人们说他从未离开里斯本,甚至从未动过离开的念头,这种“是不为也,非不能也”的情感皈依,充满了悲剧般的美感。从这个角度看,佩索阿写下的那本《里斯本,旅行者应该看什么?》,无疑代表了一个“原乡人”固执甚至带着些许腐朽气味的优越感。
但在人们构造这个忠诚的“本地人”神话之前,佩索阿就已经开始了远行。他追随着航海家达伽马的足迹,从里斯本开始,一直驶向了海洋的尽头——好望角。
从里斯本开始
从里斯本出发的人,想要的是全世界。他们因为这个想象出来的新世界而重生,也就不免于与那个温暖的母体长久甚至永恒地脱离。
麦哲伦野心勃勃地带着船队环绕地球,最终被菲律宾群岛的“本地人”杀死。帮助葡萄牙国王打理远东事务的达伽马,则病死于印度。他们带着里斯本的火种离开,最终在遥远的异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旅程。
他们也许没有变成彻底的异乡孤魂。他们记挂着里斯本,里斯本人也感念这些勇士在远方带给这座城市的荣耀。有的人,则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就决意与这个始终屹立于此却始终觊觎远方的城市决裂。
走向未来
19世纪初,拿破仑的铁骑几乎征服全欧,出生在里斯本克鲁兹宫的佩德罗,早早跟着整个葡萄牙王室流亡到了“未来之国”巴西。
帝国已经没落。开启了“地理大发现”的里斯本已经没落。可笑的是,1820年,国内的革命者要求国王若昂返回葡萄牙,制宪主政。两年后,老国王灰溜溜地回国,把儿子留在了巴西。
新成立的葡萄牙议会,紧接着就把“魔掌”伸向了佩德罗。他们希望这位葡萄牙太子,能够追随父亲的脚步返回欧陆,见证里斯本的新生。
但是,这个“贴画上的王子”寸步未移。
世人会震惊于他在下一秒钟作出的决定:他宣布巴西独立建国。
就像里斯本的“白天会计”贝尔纳多·索阿雷斯所幻想的那样,“在未来的尽头,某人写下一首关于我的诗歌,然后我开始统治我的王国”;这位葡国王储,在海洋的另一头开启了新的夜章。
老大回
里斯本人会怎么看待这些远去的孩子呢?没有麦哲伦和达伽马,这座城市不会成为全世界目光的交汇之处。但远航一旦开始,光就会跟着孩子们奔向远方。
好在,佩索阿还是回来了。
这个曾经比佩德罗王子更彻底地异国化的诗人,最终放弃了自己从南非习得的华丽英语,回到了里斯本的时光列车中。
他喜欢身穿黑大衣,头戴礼帽,在这个不再喧嚣、不再充满野心的城市里游荡。他喜欢搭乘电车,任由“结实漂亮的车厢”把他带往“遥远的地方”。看吧,这个里斯本人还是想要全世界,但那曾经属于远方的骇浪和热风,已经在车声里被分解成了城市里的“工业、工人、房子、生活、现实以及纷纭一切”。
文/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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