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轰响总是会不合时宜地到达我们的耳畔。
这是那一种抗拒沉思的生物彰显自身的最好方式。
如果我们能够明白这一点,也许一切会简单许多。
我猜想,萨缪尔·贝克特或多或少知晓这个道理。当然,我们毕竟都是人类。当轰响带来的是摧心的伤害时,我们很难不去关注那个长相奇特的伤痕。
他曾经尝试着去应对存在之痛。
那时候,他——和他的爱尔兰同胞们——在离故乡千里万里的诺曼底城市圣洛。
呼吸
在一座存身于祖国之外的城市里,一切都充满了未知。一个都柏林人呼救时,他会在第一时间找到英文中那个带着强烈的恐惧甚至感恩意味的单词“help”,然后从喉腔里迸发出歇斯底里的能量。但在法国,如果在极其危险的境地里,你也许并不能彻底专注于自己的获救渴念。
你首先得抓住在脑海中无目的漂浮的那本薄薄的英—法词典——里面的东西少的可怜。好在,你翻到了那句属于这个场景的“Au secours(法语中的“救命”)!”当然,我们在这里展示的可能是一个过分精细的脑回路,也许有的爱尔兰人法语非常流利(比如后半生的贝克特就是个卓越的法语写作者)——但那并不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对异乡人来说,能够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容易的。
当他使用着蹩脚的法语,声嘶力竭喊出自己的求生渴望时,语言也许比求救者本人发抖得更厉害。在那一刻,一种超越于语言的秩序性之上的感情,想要在那一刻获得回应。
不是其它任何时候。
就是那一刻!
我们能够感受得到:一个人,想要在那一瞬间延续自身的光。
悬崖
无论,那缕微弱的生命之光,当时摇晃的有多厉害。
一个罕见的病例
对贝克特来说,在圣洛(Saint-Lo)的每一秒钟都是艰难的。我们也许不该如此确凿地论定他在圣洛的每一刻,但这种并不彻底精确的描述,无疑更接近于他的痛苦本身。
他,后来的荒诞派戏剧大师,当时的爱尔兰红十字会成员,在圣洛经历了无穷无尽的等待。离开之后,他写下了惊世骇俗的《等待戈多》。戈多是个模糊到似乎永远不会出现的人。贝克特在圣洛所等待的,也许要比戈多清晰很多,但在那个破碎的时代里,他似乎无法真正言明他的祈盼。
人们总是希望外来的拯救者可以给他们最简单的结果。在这种期望的基础上,“诺曼底人对带去礼物的爱尔兰人的态度”并不能让人满意——法国人有着让异乡人头疼的“不同寻常的情绪习惯”。但尽管如此,贝克特还是在这个不怎么友好的城市里,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一个微笑超越了爱尔兰和法国、都柏林和圣洛之间的所有不同。
来与去
他的字里行间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
“重要的不是当他们没有青霉素时我们有,也不是法国重建部冷漠的开明,而是我们有时在他们身上瞥见的——以及,谁知道呢,他们有时在我们身上瞥见的——那种面对人类境遇时的微笑。
那微笑难以被炮火熄灭,也会因为宝威公司的灵丹妙药而更加灿烂。
那微笑嘲笑很多东西,包括贫穷者与富有者、馈赠者与接受者、疾病与健康在内。”
故事是这样讲述的
当一个异乡人能够收获到这种“他们几乎无法无法给予的,对废墟之中的人性由来已久的看法的想象与感悟”时,圣洛就超越了所有这些干巴巴的暧昧回溯:
“圣洛,法国西北部城市,芒什省首府。在维尔河畔。中世纪时为军事重镇。1944年6月,同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后,于此地激战,城市几全毁。1948年重建。”
它将保有贝克特对“爱尔兰医院”和“爱尔兰木屋”的所有记忆。
它,是一座永恒意义上的“废墟之都”。
文/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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