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官员的后职业生涯

　　老葱开花后，会从根部长出支小芽，专业的说法叫孽葱，因为有老葱强大的根系，孽葱会长得很快。退休的领导要做敢于在市场上衡量自己斤两的孽葱，而非只能发挥余热的老葱叶子

　　文｜刘戈

　　上一次见到Y先生的时候，是三年前，他64岁，在一家知名的跨国公司担任高管。看着他的名片，我有些疑惑，在我的印象里，像Y先生这样从国家机关要害部门司局长位置上退下来的领导同志，总会有不少公司机构追着奉上顾问、高参之类的虚职，但很少有人会把这些名头印在名片上。Y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我可不是顾问，要每天按点儿上班的，下边还带着不小的团队呢。

　　不久前，正好有机构托我邀请Y先生一同去外地参加一个会议。在机场相见的时候，我由衷地夸奖道：“您比三年前还年轻”。眼前的Y先生，上身内穿花格衬衫，外套黑色立领针织棉衫，下身米色休闲裤，脚着褐色休闲皮鞋，步态轻盈，身形矫健。目前已经跳槽到一家民营企业做高级副总裁。看着Y先生的新名片，我感叹道：您这基本上是40岁的外企经理人的职业生涯发展模式啊。

　　显然Y先生也十分同意我的看法，笑纳了我的恭维，并且在飞机上向我解释了这一事实之所以存在的必然性。他从大葱开始讲起。一部分大葱被挖出来吃掉，还有一部分大葱用来开花、结子。等花开完、籽结完了，大葱基本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但很多原来当领导的不这么认为，以为结完籽的老葱叶子仍然有余热可以发挥。很多企业也以为他们是宝，争着邀请他们当顾问。但实际结果是，所谓的余热在领导自己看来是经验和学识，而在企业或者机构看来却是权力的余热。

　　这种期望的不匹配导致的结果是，企业总是在遇到棘手问题的时候，请来顾问出面摆平；有关系需要疏通的时候，抬出顾问疏通关系。平时拿了人家的顾问费，这个时候，退休的领导们就不得不顶着一张老脸出山。一次、两次，前同事或者前部下们还能够出于客套帮帮忙，再往后，他们就开始体验什么是“人走茶凉”、“世态炎凉”、“忘恩负义”了。对于企业来说，老领导身上的这点余热烧尽了，顾问费也就慢慢停发了。那些原以为自己找到知音、找到人生第二春起点的退休官员们短暂的“后职业生涯”一两年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当然就舒坦多了，种花、养鸟、看孙子，顺带再骂骂当今的腐败，发发今不如昔的牢骚。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实，这样的舒服日子未必是他们想要的。

　　Y在机关的这些年，早就看出这其中的规律，他不想发挥老葱叶子的余热。他知道，老葱真正的价值是什么。在老葱开花后，会从根部长出一支小芽，专业的说法叫孽葱。孽葱虽然从老葱中发芽，但因为有老葱强大的根系，就会长得很快，而且看起来水灵、吃起来鲜嫩。Y说，我要做的就是那根孽葱。

　　距离退休还有一年的时候，他在人才市场投放了简历，在这之前，他已经做了更多的准备工作，基本不参加各种宴请，按时回家吃粗茶淡饭，每天坚持锻炼、风雨无阻，58岁开始学习英语。虽然他有不少企业家朋友，但他压根儿就不想进入任何一家企业做顾问。他的目标很明确，要做就做有实际职能的全职工作，而且绝不进有任何关系的企业。

　　Y退休后的所有工作都是按照大学生找工作的路径获得的，他坚决要求在每一份劳动合同上标明：到自己原来工作的机关、利用原来的社会关系办事不属于自己的职责范围。Y现在拿数十万的年薪，比当司长时的工资都高得多。

　　在我看来，他在退休前把简历递到人才市场的举动，是他成功的真正原因。因为他决心用市场来衡量自己的斤两。

　　很多企业以为退休的老领导是宝，争着邀请他们当顾问。但实际结果是，所谓的余热在领导自己看来是经验和学识，而在企业或者机构看来却是权力的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