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我把美当做信仰

  • 来源:小康
  • 关键字:蒋勋,美学,信仰,画家
  • 发布时间:2011-12-31 14:13
  “城市经济发展以后,人会变得孤立,人们之间都在防卫,我觉得美分离了个人,让人们有了对话的可能,最后会让彼此有一种包容,如果这些美的记忆不急迫地在短时间内完成,城市就会变得荒凉。”

  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种信仰一样,而我用布道的心情传播对美的感动。

  依然牛仔裤、黑色毛衫,红围巾不经意搭在脖子上,蒋勋的胸前还挂着那块春秋时代的玉。

  从北京剧场座无虚席的千人看台向上看,他遥远又切近:美学大师、画家、诗人和作家一系列的光环将他置于“远观”的境地;但只要他一开口,柔缓的语调和轻抚思绪的语言又让人觉得他就靠在你心灵的近旁。

  在蒋勋的眼里,台下的数千人是数千只紧闭的蚌壳,渐渐地,他发现这数千只蚌壳在慢慢地张开。“蚌壳那么硬,是因为内心太过柔软,太容易被伤害,太害怕被伤害,所以紧紧地闭合”,他将美变成一种打开蚌壳的力量,打开了,他看到了里面的微笑和眼泪。

  母亲是最早的美学启蒙老师

  2岁时,蒋勋随父母逃亡到台湾,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告诉蒋勋,她是旗人,因为辛亥事件自己家里被杀得只剩下一个男丁,她叮嘱蒋勋,不要和任何人交代自己的满族血统。上了学的蒋勋在课堂上学到了满清政府那段历史,回来指着母亲说,“腐败的满清政府。”她觉得又可气又好笑。

  蒋勋的父亲是军人,只要看到他总是那两句话,“功课写了没?”“这次考了第几名?”父亲经常一个人睡在板凳上,一整夜不翻身,五点钟准时起床离开家。多年以后的现在,蒋勋依然觉得“父亲”这个词,足以代表一个神话。

  父母感情不和,经常吵架。有一次,蒋勋问母亲,“你为什么嫁给他?”,母亲看着他愣了半天,“因为他帅。”现在蒋勋明白,母亲从小看戏曲,所以对爱情有梦幻的期待。

  那时候,蒋勋的母亲把看电影当成人生最大的消遣,“如果哪一天她提前洗澡,擦上香水,那一天她一定是去看电影。”

  蒋勋没有遇到过比母亲更会讲故事的人,他记得小时候母亲经常绕毛线,一绕就是三个小时,整整一本《白蛇传》的时间,这是蒋勋最早的美学启蒙。

  后来,蒋勋读了美学,他用母亲的感性去背叛父亲的规矩人生,但也奇怪,虽然他一直抗拒一成不变,自己的生活却异常规律--早起、工作按计划进行,就跟他父亲当年一样。

  多年以后的今天,蒋勋谈到母亲,他记得母亲刚刚过世的那短时间,他常常能闻到母亲的味道,“我一直觉得是我的幻想,因为我跟她太亲,那个气味一直出来,还是真的有那个气味我不知道。”

  我这样学习和教授美

  从台北的师大附中到强恕中学,年轻时的蒋勋主动放弃学校教育,“在一次次的考试和一次次的学校主体教科书的要求里,我的感动是被打击的。因为这种教育无法了解一个生命在美的面前感动的那个时刻,需要一个多么大的包容力量。”

  直到二十五岁,蒋勋在台湾一直接受不断的考试教育。接着,他去了法国,在巴黎,蒋勋最终找到了归宿。

  那是44台币换1美金的年代,他急迫想赶紧完成论文,早点毕业,为家里省点钱。他每天跑到教授那里希望能跟他讨论论文,教授总是跟他说,“有一家咖啡店的咖啡很好,我带你去。”到了咖啡店,蒋勋马上拿出论文,刚想讨论,他的教授跟他说,“你猜这是哥伦比亚的咖啡和哪个国家的咖啡混合做出来的,配方比例是多少?”后来蒋勋明白,教授是希望他回到生活的感觉,“你要写美学的论文,但是你对生活没有感觉,怎么写呢?”

  后来他跟着教授吃了法国三百多种奶酪,分别说出它们有什么不同,教授问他,“你尝尝这个的品味有什么不同,像不像Baudelaire的诗?”后来他在东海大学教书,同样把他的学生带到菜市场。早市散去之后,他让学生凭借味道找到每个摊位所卖的蔬菜品种,在生活中学到美。

  一次他的教授问他,“你要写米开朗基罗,那你怎么连意大利都没去过?”蒋勋不好意思,“我家的经济状况不太好,可能不够搭车。”教授马上说,“旅行不一定要花钱啊?”说着,他带蒋勋到了蒙布朗,傍晚5点,教授把他一个人丢在路边,“其实我知道那个时候他没有走,是躲起来看我怎么搭便车。”那个时候欧洲人喜欢在胸前画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上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蒋勋用这种办法,搭上了生命中的第一班车。后来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常常在自己的牌子上写“哪里都可以。”用这样的方法,蒋勋几乎免费游历了整个欧洲。他的教授惊讶,“你真是青出于蓝。”蒋勋告诉他,中国宋朝有一句词,“今宵酒醒何处?”

  在台湾教学的时候,蒋勋发现,台湾的孩子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自己独立面的生存的能力没有被开发出来,他给大一的学生第一个假期的作业是,一个学生必须自己背包去另一个城市住三天,在那里写一封信寄给他。很多孩子家长打电话跟学校反映不满,蒋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跟他们解释,“如果在这个年龄不走出去,培养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将来他们更危险。”

  美,看不见的竞争力

  台湾东海大学面积很大,校园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特别是春天的花季,一片灿烂。

  一次,他在课堂讲课,学生们都把脸转向窗户外面的花丛,开始蒋勋有点失落,“你那么努力地讲课,但是你的学生却把目光放在户外。”后来他想明白了,“我如果要讲美,我所有的语言加起来其实都比不上那一朵花。”

  一个春天的花季,恰好是那些二十几岁年轻的生命应该感觉到的,那个年纪的生命应该在花丛里得到很大的震动。蒋勋当时做了一个决定,他说:“好,你们既然没有办法专心听我讲课,我们就到外面上课。”他们坐在花丛中,所有同学都在欢呼,毫不掩盖他们的高兴。

  他们坐在花的底下,看着那些花,那些花掉下来,蒋勋问,“什么样的花才能算美?”学生列举出各种不同颜色的花,这时蒋勋说,“台湾的栀子花、含笑花、茉莉花都是白的,百合也是白的,他们没有颜色,形状很美,更重要的是它有香味。”把花的色彩、形状、香味全部加在一起,他们赫然发现,花是一种竞争力。

  “如果花没有高彩度的红或者高明度的黄,它很可能没有办法被蝴蝶和昆虫找到,如果在三四天它绽放的时候,没有机会授粉,这个花就等于白开了;为什么白色的花香味这么浓郁,你可以好远就闻到玉兰的香味、含笑的味道,因为它没有色彩去吸引蜜蜂和蝴蝶替它授粉,所以它其实应该是没有竞争力的,结果它发展出另外一个竞争力,就是嗅觉气味。”

  蒋勋开过画展,画过百合,所以他最怕别人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百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如果说‘是,我很喜欢百合。’他很可能接下来会问:‘那你不喜欢玫瑰?’那我就完了,因为我们常常在做是非题、选择题,可是我们能不能回答说,其实我没有办法说哪一种花是最美的,因为它是另外一种花不能取代的。”

  所以蒋勋会告诉你--美,第一,是回来做自己;第二,是他人不能取代你。

  采写/《小康·财智》记者 晁珊珊

  蒋勋简介

  台湾知名画家、诗人、作家、美学大师。福建长乐人。生于古都西安,成长于台湾。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史学系、艺术研究所毕业。1972年负笈法国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1976年返台后,曾任《雄狮美术》月刊主编,《联合文学》社长,先后执教于文化、辅仁大学并任东海大学美术系系主任。著有小说、散文、艺术史、美学论述作品数十种,并多次举办画展,深获各界好评。共著书四十余本,包含诗集、小说,近年则致力于美学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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