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 不愿告别的北宋

　　绕城路又见清明上河园

　　1304次列车，开封→北京，空调普快，07：35开。

　　这是季明的火车票，四年的朝朝暮暮也抵不过他向往繁华大都市的心。他也不止一次地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我看着他深深困惑的表情，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我想他一定不会明白，这座城对于我的意义。

　　季明是以差重点大学1分超出这所大学50多分的成绩进来的，在校期间他咬牙切齿地发奋学习，想要在四年后逃离这个记录着他巨大的悔恨和耻辱的城市。最后他如愿以偿，考上北京大学的研究生。哪怕直到离开，他也从不知道开封哪个广场周末有表演，星期几汴京公园有宠物市场等等。有时候，我们厌弃的不是一个城市，而是遇见这座城市时的自己。甚至在他眼中，开封就是一个寡淡五味而朴实无光的城市，他对我的选择也带有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而在我眼中，它却是我认定的栖居。所以，我只能送别你。

　　“师傅，绕城走，去火车站。”这是你告别的方式。

　　那天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经过那相邻的潘家湖和杨家湖，远望就像无边无际的海面。我仿佛又看见以前的我们，刚上大学还那么青春朝气，那时季明曾差一点失手把坐在湖边护栏上的我推进湖里。

　　清明上河园，还记得大一夏天我们去那里，买的是夜场表演的票。

　　六点进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古代装扮的人们手里挑着红色小灯笼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一时有点恍不过神，拉住季明的袖子低声地问：“莫不是我们穿越了？”他鄙视地说：“穿越小说看多了吧？他们都是演员来的。”

　　晚上七点半，观看表演的人依次走进露天的阶梯座位，对面就是浩瀚的水面，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八点十分，演出开始。远处大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出“大宋·东京梦华”几个字。随着一首清幽空灵的《虞美人》，一个巨大的莲花舞台慢慢绽放，上千束灯光在云雾中亮起，瞬间把人带入了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

　　我们同时张大了嘴巴，被眼前的这一美景彻底震撼了。之后每次回忆起来，都感觉这一幕如入仙境，它像是这座城最古老的模样，她古典、优雅、盛装。

　　金明区菊城“最美笑脸”

　　如果你在开封居住过，那么你家的窗台一定有养过几盆漂亮的菊花。开封这座城市也像菊花一样，清淡，有古典的瑰丽。

　　开封的养菊历史悠久，远在唐代就粗具规模。至北宋，开封菊花更遐迩闻名。明清时代开封养菊、赏菊之风依然盛行，清代乾隆皇帝南巡来到开封禹王台赏菊时，就留下了“枫叶梧青落，霜花菊白堆”的著名诗句，并被刻在当今禹王台公园保存的“乾隆御碑”之上。因为菊花而热闹的地方很多，金明广场就是其中之一，那里总是聚着许许多多人，你看一年一度的菊花节又来了——“预祝开封第29届菊花节举办成功”，那广场上的大红条幅被风吹得啪啦啦作响。

　　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同班的阿千被河南大学派去金明广场作菊花节开幕式的礼仪小姐，我们必须统一穿东方红的旗袍。那时寒风刺骨，记得我冷得站不住，穿着6寸高的高跟鞋直跺脚。但我旁边站得稳如山直视正前方的阿千说：“别打扰我，我正坐在暖气屋里吃火锅呢。”瞧，这就是开封的年轻人，总是有傻愣愣的勇敢和执着，总是可以苦中作乐。

　　散会后四面八方的游客拉着我们照相，我们冻得龇牙咧嘴却还得对着镜头比着开心地“耶”。我一度认为照片中的自己一定是嘴角抽筋面无表情。可是后来我再经过金明广场的艺术长廊时，不经意看见我们和一个外国友人合影的照片被洗大放在开封印象里，下面的标题是“城市最美的笑脸”。我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当时的那点冷根本算不了什么。那是最独特的记忆，那是你赠我们的花容月貌，那是你赠我的“金明情节。”

　　宋都御街一元手绢说历史

　　车子一路开，经过宋都御街。汴绣，也是开封的特色之一。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这条街有一个卖汴绣的老爷爷。他留着大白胡子，挎着个竹篮，里面堆满的四四方方的手工汴绣手绢，还有喜庆的红肚兜和精致的绣花鞋。它们没有包装，都是朴实的纯手工制作。我一边对着块绣着一对丹顶鹤的手绢爱不释手，一边心里想着如何杀价。没想到老爷爷说，一块钱。我惊讶地瞪大了眼，老爷爷以为我嫌贵，说这都是自家老婆子绣的，买的都是上好的面料。

　　我眼前立马浮现了一个老奶奶戴着老花眼镜在灯下费力地一针针绣花的样子，心里一时感慨。作为老开封人，他给我讲了很多关于这条街的历史故事，他说在北宋时期，东京御街北起皇宫宣德门，经州桥和朱雀门，直达外城南熏门，是专供黄帝御驾出入的主要街道。现在的御街是在宋御街遗址上修建的一条仿宋商业街。老爷爷说看见咱们面前那座高大的阁楼了么，相传当年这里是“满楼红袖”的温柔乡，富贵地一楼上便是李师师的居所。然后老爷爷还貌似很神秘地跟我说，知道李师师么，就是当时皇帝宋徽宗的情人。没有任何一次历史讲述要比从一个将近七十的老人口中说出更让人震惊，他居然记得那么多历史，连皇帝的绯闻都了如指掌。

　　后来老爷爷硬是把那块汴绣手绢送给了我，怎么都不肯要钱。于是我号召了好多班里的同学去那里买老爷爷的汴绣，只因那精致的手艺和他的善心。

　　开封不光是座优秀旅游城市，这里人的质朴和热情也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打动你，他们甚至质朴得让你无法发现。一个在路边卖汴绣的老大爷都会把你当亲孙女一样地聊天。他们眷恋的是充满历史文化气质的宋都御街，他们宁愿卖着1元钱的手绢去和年轻人谈历史，这就是北国古城的奇妙之处。它就是一卷老烟，喜欢的人爱不释手，不爱的人格格不入。

　　鼓楼烟火人间最真实

　　当车子开到鼓楼的时候，忽然之间觉得人声鼎沸。鼓楼——开封最繁华的市中心。尤其是待到暮色四合，夜市开张，这里就会灯火通明，热闹如白昼。在各色小吃摊位前，各种腔调的叫卖声：五香咸兔肉、鲤鱼焙面、各种烤面筋鱼豆腐、红薯泥、炒凉粉、桶子鸡……除此之外，还有开封的特产香甜酥软的花生糕和蜂蜜糕，以及最著名的开封第一楼灌汤包。

　　锅瓢碗盏，煎炒烹炸，香味四溢，恰如一幅市井风俗画。

　　唐宋时期，在“闭门鼓”敲过之后就关闭城门实行宵禁，如果夜晚还在街上晃悠，就会得到“犯夜”的二十军棍。然而到了宋朝，留恋戏楼红颜的宋朝皇帝以开放的胸襟和气度一声令下解除宵禁，东京开封从此变成了一座不夜城，斗茶、听书、逛夜市构成了都城开封里宋朝小资们的悠哉生活。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耍闹去处，通宵不绝。”

　　有人说，开封只要有十字路口的地方就有夜市摊位，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北道门、午朝门，还有西司夜市、苹果园夜市都各有特色。

　　天上星星，身边炉灶，四周人声，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汴京路聚散总有时

　　在金明区的汴京路，那个火锅城，大四时终于找到男朋友的猫猫曾率领着全寝室的姐妹在那里一起吃过热腾腾的火锅。猫猫喝醉了酒，小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她站起来举着酒杯大喊：“姐姐终于再也不用害怕光棍节什么节的了！”大家笑得那么开心。

　　还是那炎热的夏末，我们焦头烂额地忙完毕业答辩，最后参加完毕业典礼拿毕业证。大学的校门口一群人把毕业证抛向天空，一起欢呼，快门瞬间定格，我们的日日夜夜的青春就这样没了。

　　在这里，我们喝过小组调研项目的庆功酒、吃过宿舍每个人的生日餐、为争取不到奖学金痛哭流涕过。是不是每个人求学年代都有过一个难忘的火锅店？年年海陆红的生意都那么火热，没有人看见谁的眼泪悄悄掉进了沸腾的火锅里，也没有人注意谁被感动得哭弯了腰。

　　最后一顿毕业散伙饭在鼓楼，我们狠狠地要了几十件啤酒，桌子上一律只准喝酒不准喝水。班里面每个人也几乎尘埃落定，猫猫迅速订了婚、学了四年英语的阿千留学要去日本、意气风发的班长考研去了北大、班花被上海一家外企相中……大家喝醉了酒，对着我喊，花朵啊花朵，咱班就你一人驻守开封了，你要一直在这等着我们啊！我也醉意朦胧地喊，我会的，我不会走的。一直到凌晨三点，夜市都收了摊，我们一伙人就在凌晨的大街上游荡不愿散去，这是最后的相聚。毕业后很多人都愿意去北上广奋斗青春，人间烟火的开封似乎太少诱惑，我们都不想告别，但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愿这片土地教会他们的本领，也能让他们在异乡的天空挣出个出头天。

　　我爱它不需要原因

　　车子缓缓穿过凌晨的开封，深秋的早晨有点凉，这座城市似乎还在沉睡中。

　　这座城，到处可见的仿古代的建筑和古老的城墙、画着黑脸正气凛然的包公祠、下班必经的大梁门、当时盛极一时的金明池、开封人钟爱的灌汤流油、、炒得晶晶发亮的凉粉、人声鼎沸通宵达旦的夜市，以及这里缓慢舒适的生活节奏，都让我深深着迷。这里是我消耗了生命里最美好的四年青春的地方，它见证了我成长的欢笑和眼泪，也记载了曾经热火朝天的友情，爱情。我爱这个城市，我舍不得离开。

　　如你所知，开封的天气总是干燥多风，北风特别猛烈，带着让人敬畏的力量。但这座城似乎永远生活在北宋，不管风吹过多少年，这座小小的古城依旧有它淡然的模样。我都一直觉得在我长这么大的年纪里，这里是我遇过的最美的城市，无论将去哪里，在哪里安定，这里都是我心里最耀眼的地方，它最与我气质契合，心灵相通。

　　它是烟火之城、清淡之城，也同样是隽永之城。请原谅我的不愿离去，因为我爱它，而不需任何原因。

　　撰文 花朵以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