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雀羚敌不过瑰柏翠

　　玫瑰香

　　办公室里有人在用护手霜。

　　那味道魏子初很熟悉，近一个月来，只要她把头轻轻倚在李志强肩上，这味道就如游丝般滑过她鼻尖。

　　牌子是瑰柏翠，玫瑰香型。

　　她办公桌的抽屉里就摆了三支不同香型的瑰柏翠手霜。上个月同事去香港时帮忙代购的。每天下班前5分钟她会拿出那支玫瑰香型仔仔细细地按摩双手。

　　但是李志强肩上散发出的那股香味，并不出自她这双手。

　　李志强劈腿有3个月了，他其实很谨慎，QQ手机并无半点端倪。作为一个在大事务所工作的注册会计师，李志强心思缜密，他的朋友常笑他即使杀人了也能做到干净地毁尸灭迹。

　　可是香味出卖了他，3个月前，他的肩上开始出现女人香。魏子初十分难过，每次把他的换洗衣物丢进洗衣机时，牙齿都恨得打战。她不知道，当他和那个女人耳鬓厮磨时，内心有没有闪过一丝对交往9年多的女友的愧疚？

　　她把这恨深深地埋起来，若无其事般继续和他生活在一起。能做到这么腹黑，得感谢她的职业。

　　魏子初在银行的客服中心工作，每天会接到几百宗投诉电话。投诉的内容无外乎是银行卡丢了挂失不上或者柜员服务态度不好……什么都有。这工作的薪资水平很一般，但工作内容超乎寻常的琐碎，她做这一行快5年了，资深从业者。用领导的话说，即使听说办公室着火了，她都能有条不紊地接完最后一通电话。

　　李志强说，他就爱她这副沉稳的模样——那是9年前他们还在高中时候的事了。现在，她想哪天他要是跟她摊牌，一定说他受够了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大多数时候，爱和不爱，总是殊途同归的。

　　这句貌似有点哲理的话，出自办公室里新来的系统维护人员厨子张。

　　甘蔗渣

　　厨子张当然是一个绰号。

　　大家这么叫他，是因为他很会做饭。男人挂上围裙就略显娘们，但厨子张不会，他叼根烟颠勺的样子很爷们，要不是一个办公室的，他其实更像在蓝翔技术学院烹饪专业教书的，而非从事金融业。

　　厨子张爱做饭爱热闹，喜欢组织周末聚餐。他可以一个人在厨房张罗17个人的伙食。厨子张入职才半年，但大伙都爱他，特别是那些单身的女同事。

　　有一天坐魏子初隔壁的丽丽凑近她的耳朵，喂，你喜

　　不喜欢厨子张？她愣了一下，摇头。“可是厨子张喜欢你。”

　　丽丽在等她回答，期待从她嘴里掏出一句她绝不加入战局的承诺。

　　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给了一个字：“哦。”

　　丽丽恨恨地挪开凳子。

　　厨子张喜欢魏子初，这事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他翻着花样往她办公桌上送的那些自制小点心。厨子张为什么喜欢她，是因为他刚入职时，制服掉了个纽扣，正巧魏子初有针线，随手就帮他缝好了。“我喜欢你低头专心缝扣子的样子。”这是他的理由，喜欢一个人，有时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无需多么深刻。

　　厨子张向魏子初告白时，她在想李志强是不是也和厨子张一样，在微小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坠入了另一个女人的世界。当一个男人要背离女人时，别说你跟他共度过最美好的9年，即便100年也不足为道。

　　我不爱你。魏子初对厨子张老老实实地说。她没办法爱他，即便他倾倒众生也不是她的菜，她不是李志强，她没办法基于同情或什么别的原因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

　　没关系，爱跟不爱，大多数时候是一回事。厨子张耸耸肩。

　　她知道，她跟厨子张在一起一定比李志强幸福得多。厨子张是这样一个容易给人温暖的人，在爱情里，具备奉献精神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可是她一定不会开心，幸福跟快乐有时是无法画等号的。李志强和厨子张一比简直是个人渣。但是，但是……

　　下班之前李志强打来电话，下雨了，记得拿伞。

　　他叮嘱的语气，好像父亲在叮嘱女儿。没有爱情的关爱，嚼起来好像一地榨干糖分的甘蔗渣。

　　她的闺蜜得知后恨铁不成钢地撂了句狠话：“你可真够贱的。”

　　通关战

　　魏子初面前摆了十几张合影，每一张都是李志强搂着另一个女生。

　　照片上的他笑得牙龈外露，她从没见过他这么不顾形象的笑。

　　照片是那个女生拿给她的。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冲洗纸质照片了。活在另一个女人的暗处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女生一定已经心急如焚，每一天如坐针毡。魏子初一直在猜想，活在背面的她能忍多久？

　　她想见这个女孩子很久了，在李志强几乎滴水不漏的隐瞒下，她压根无从得知对方的长相。现在，这个女人就在她面前，她静静地打量着，除了年轻，并不比她多些什么。

　　你跟他分手吧，他早就不爱你了。女生抬起下巴傲慢地对她说。

　　她笑了笑，不说话。

　　女生还算沉得住气，并没有立即气急败坏，沉默了两秒，抛出一句影视剧中演烂了的两女争一男剧目中常见的对白：“我怀孕了。”

　　也就这样了，这已经是这个年轻她5岁的女生最后能使出的杀手锏了。有时年纪这东西是一把双刃剑，那些前仆后继地想要向魏子初彰显自己的资本就是更青春年少的姑娘们还不知道，这资本有时也是阿喀琉斯之踵。

　　“这样的喜事不需要我帮忙，相爱的人怎么会解决不了呢？”魏子初轻轻丢下这一句，就足以击溃眼前这个来势汹汹的姑娘，李志强当然不够爱她，否则，何以用得着自己着急慌忙地向魏子初摊牌。

　　女生怔怔地坐着，魏子初站起来，买了单，把照片收进包里。

　　“谢谢你，在我工作忙的时候替我陪李志强。”她最后丢下的这句话，刻薄得令那女生目瞪口呆。

　　晚饭时，李志强有一刻心不在焉，她给他打了碗汤后，握住他的手，他顿时回过神来，恢复正常。那顿饭的气氛异常活跃，李志强难得胡天海地地跟她瞎扯一通。晚饭后，他主动要求洗碗。

　　她知道，一切将会回到正轨。

　　这个女生，要比上一个软弱多了。上一个在告别时，泼了她一脸白开水。

　　她和李志强这9年，怎么可能就这一个女生？她解决了一个又会出现下一个，魏子初有时觉得自己真像在打通关游戏。而这场游戏里，败者拙劣，胜者卑微，不，这是一场根本没有胜者的游戏，有的，只是剩者。每次她都狠狠地对自己说，你爱这个男人。

　　百雀羚

　　厨子张是夏末秋初时调走的，他被升为总经理助理。

　　厨子张在临走前，送了一份礼物给魏子初。一盒8只装的瑰柏翠手霜礼盒装。这个男人是真心喜欢她的，才可以做到那么无微不至。魏子初拉开抽屉，把礼物放进去，她有一阵子将用不上了。在魏子初的抽屉里，堆着至少6种时下流行的牌子的护手霜。

　　但她在家里，只摆了一支百雀羚。她洗完碗抹掉多余的水分，就会挤一点百雀羚在手心来回揉搓。李志强靠过来闻了闻，又换牌子了？魏子初笑笑不语，把双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16岁那年，他们趁大人不在时在李志强家约会，所谓的约会，也就是吃吃饭看看影碟。李志强做的饭，她洗碗。洗完碗，李志强拿出母亲的护手霜帮她涂，涂着涂着，他的脸就凑近了。她记得人生的第一个吻，是笨拙的牙齿碰牙齿。

　　接吻时，男人的手一定会扶着女人的腰，而女人的手，一定总是在男人的肩或背上的。过后很久，她一靠在李志强的肩上，就闻到一股百雀羚的味道，那味道令她觉得心安甜蜜。

　　但这世上的护手霜总是有保质期的，即使在保质期内，使用的人也总会有倦怠期的，感情也是。就像她长大后，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再满足于那6块9的百雀羚，李志强也开始爱上了偷腥的刺激。

　　9年光阴一眨眼就过去了，李志强身边的女人，摆在明处的只有她一个。她知道，无论到什么时候什么田地，李志强最后只可能选择她。她对他而言，已进化为漫长时光里的生活必需品，没有激情了，也一定会有别的什么感情。

　　周末，李志强破天荒地亲自下厨，煮了一桌子菜，在开饭前，他掏出一个精美的戒指盒。他求婚了。魏子初很平静地接受了戒指。她喝了口当归老鸭汤，淡淡地说：“汤怎么会有点涩。”你看，生活其实就是这么平淡。

　　跑了那么久，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曾想要的结果，但她却没有一点喜悦。突然间她明白了厨子张的那句话，魏子初你只是不甘心啊。

　　她就是不甘心，这世上有多少和她一样不甘心的女人呢？她已经不愿意再花9年光阴从头再去适应另一个人。她成为通关游戏里的王者，或许她爱的是自己逝去的9年最美好单纯的年华。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

　　她喝着那涩涩的汤，突然有点想念厨子张。

　　撰文_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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