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上学

　　6：30 起床；

　　6：45 散步（跟爸爸去公园，边散步边闲聊）；

　　7：15-7：30 早读（古文或英文）；

　　7：30 早饭；

　　8：30-11：30 学习（英语、数学、语文各1小时）；

　　13：30-14：30 英语阅读；

　　15：00-15：40 写作（想写什么写什么）；

　　15：40之后 自由阅读（想读什么读什么）；

　　17：30 晚饭（饭后跟父母闲聊）；

　　晚上不学习，也没有作业，听爸爸下载的世界名著。

　　每星期练3次跆拳道，打3-4次乒乓球。

　　这是啸啸的课程表。他今年10岁，如果在学校，他应该上四年级了。但啸啸没有上学，新学期开学，当其他孩子走进学校时，有一些孩子跟啸啸一样，仍然留在家里，他们与父母一起践行着“在家上学”的另类教育方式。

　　让教育回归家庭

　　37岁的徐雪金，是江西景德镇人，2003年来到浙江义乌开始创业并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正当生意蒸蒸日上之际，谁也没料到，他竟然抛弃事业，开始了“全职父亲”的生活。

　　这一突然的决定看似不可思议，却跟大多数选择“在家上学”的家长一样——对现行的教育体制和教育方式不满意，成为他们做决定的主要原因。

　　2009年，徐雪金5岁的女儿徐菲娅到了该接受学前教育的年龄。当时，他不惜重金把女儿送到当地一所颇负盛名的幼儿园。但令他苦恼的是，原本活泼开朗的女儿每天放学后，都对他说“不喜欢老师，也不喜欢上学”。一个月后，徐雪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让女儿在家上学。他把生意交给了妻子，自己则开始带孩子。一晃三年，现在儿子徐晓朗也加入进来。

　　在家怎么上学？徐雪金对《瞭望东方周刊》介绍：没有固定的学习内容，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学国学，读英语，学钢琴，参加绘画等兴趣班，但绝不考级！让他们自主选择看书，通过阅读自学知识；带他们去不同的场合，跟各式各样的人接触，扩大他们的社交圈子。

　　他也会设计一些课程，为了不让课程枯燥，他特意买了MP3，把内容灌录其中，课程内容以“音乐加故事”为主，选取国外经典民歌、儿歌和童话故事播放给孩子听，每一至两个星期为一个周期，然后更换内容。

　　“如今的学校就像是工厂，生产和管理都是工厂化的。家庭教育成了学校教育的傀儡，‘在家上学’就是要让教育回归到家庭。”徐雪金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2011年7月，徐雪金带着儿女去了瑞典马尔默，“想看看西方的教育是不是好一点”。他把儿子送进当地的幼儿园，女儿则去了国际学校。“瑞典的学校做得已经很好了，但还是比不上在家上学的优势，满足不了孩子的个性化需求。”徐雪金说。

　　2012年初回国，他们全家就来到了云南大理古城，并把家安在了古镇北门外一条幽静巷子的尽头，以一年1.3万元的价格租下了一座大院子。在这里还有不少跟他家一样“在家上学”的家庭，“差不多有五六十个孩子。”徐雪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

　　在自行探索“在家上学”一年后，2010年初，徐雪金成立了“在家上学联盟”网站，希望通过网站把全国“在家上学”的家庭联系到一起，让大家互通有无，成为一个社区形式的组织。

　　据徐雪金介绍：目前，联盟已遍布全国各地，除北京、上海，一些偏远地区，如“大理联盟”、“兰州联盟”、“新疆在家上学”等人气也很旺。

　　从网友分享的信息来看，“在家上学”有着多样的模式：有的家长辞职在家，一对一辅导；有的孩子利用网络资源自学，家长偶尔辅导；有家庭互助式，几个家庭组成学习小组，开设家长独自一人无法辅导的课程；也有从“互助组织”升级为“互助学堂”，家长们组成委员会，共同决定老师的聘用、教材选择和教学模式；还有经验成熟的互助学堂转型成为现代私塾，面向社会招生。

　　网站成立已两年多，目前拥有注册会员近8000人，以北上广等大城市和东部沿海地区为主。徐雪金推测，目前约有1000个孩子正“在家上学”。

　　2012年初，搜狐网曾做过一项有关“在家上学”的网络调查，结果显示，有77%的家长曾想过“在家上学”，但条件有限未能实施；7%的家庭已经在实施；仅有16%的家长认为学校的教育模式最适合孩子。

　　而据上海教科院普教所的吴增强保守估计，目前，中国国内在家完成义务教育的孩子占总数的0.1%。

　　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

　　啸啸的爸爸程志强是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博士，在上海松江区政府做公务员，妈妈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国际贸易专业，毕业后在上海一所职业高中教授英语。

　　啸啸3岁时，父母给他选择了一所公立幼儿园。在幼儿园，啸啸学习简单的知识、做游戏，吃过午饭后睡觉，睡醒后吃点心、看电视。而啸啸几乎不睡午觉，也不爱看电视，所以下午对他来说特别难过。于是，每天午饭后妈妈就把他接回家，在家陪他看《百家讲坛》，做手工，讲故事。后来妈妈干脆不让他去幼儿园了，自己也辞掉工作在家教他。

　　就这样，啸啸在家度过了幼儿阶段。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父母还是照常给他选择了松江一所公立小学。但啸啸仍然不适应学校生活，课堂上讲授的内容和课后的作业让他感到很累。坚持了一个学期，期末考试后，啸啸转学了。

　　这次选择的是一所私立小学，“校长是一位留美博士，教学理念新颖”，啸啸爸爸说。但啸啸在这所学校仅待了两个月，仍不适应。于是，父母第二次决定让啸啸回家上学，但学籍保留在学校。

　　从此以后，啸啸再也没回到学校，一直跟着父母在家学习。2011年下半年，啸啸的学习进度已经相当于小学6年级水平。程志强说：啸啸目前所学的仍然是学校教材，但课外读物没有限制。他特别喜欢法国作家凡尔纳，几乎读完了国内出版的所有凡尔纳的书籍，超过300万字。

　　最近，啸啸又读完了雨果的《悲惨世界》。爸爸在日记中写道：“晚上在去工技大的车上，听啸啸讲《悲惨世界》的特色描写，包括语言描写、神态描写和心理描写。约15分钟的车程，主要是聆听啸啸的讲述。回来的路上，啸啸接着讲好友孔德馨的性格、神态。这令我感到鼓舞，觉得啸啸在大量阅读的基础上，开始有所领悟。”

　　2012年上半学期，程志强去找保留啸啸学籍的小学校长，校长表示理解，但希望他能参加“五升六”的考试。听从了校长的建议，啸啸现在不再赶进度地学习，主要是复习和巩固五六年级的课程。

　　2012年3月，程志强在松江图书馆创办了“中国历史人物系列讲座”和“兴趣读书会”。第一讲《至圣先师孔子》由程志强主讲；下半场是小读者专场，啸啸演讲了《长寿的盔甲将军——龟》。为了这次演讲，啸啸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还带上了半个蛋壳和一支铅笔，作了一个简单的实验，来模拟幼龟孵化时用卵齿顶破薄薄的蛋壳。演讲持续近10分钟。

　　“让孩子在家上学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程志强说，“一些还没决定是否要让孩子在家上学的家长，我会把难处先跟他们讲清楚，请他们慎重考虑，因为需要面对社会压力和长辈、老师的质疑。”

　　法律上尚不被认可

　　随着“在家上学”的理念受到越来越多家长的认识，其产生的效果也很难估计。

　　2005年，有一桩轰动一时的案例。四川泸州的李铁军，因不满现行的教育制度，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他就以请病假为由多次将女儿留在家中接受教育。直到2005年初，李铁军直接告诉学校由自己在家里教女儿，不让其来学校了。在外打工的孩子母亲不赞成这种做法，与李多次协商但没成功。最后，母亲以女儿的名义提起诉讼，状告李铁军剥夺了孩子受教育权，请求法院帮助女儿重返校园。

　　李铁军选择让女儿“在家上学”触犯了法律，这也是摆在“特立独行”的家长面前最大的障碍——家庭教育在法律上尚不被认可。

　　《义务教育法》中明确规定：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不送其适龄子女或者其他被监护人入学的，以及其在校接受义务教育的适龄子女或者其他被监护人辍学的，在城市由市或者市辖区人民政府及其教育主管部门，在农村由乡级人民政府，采取措施，使其送子女或者其他被监护人就学。

　　法律何时能接纳“在家上学”的教育方式尚未可知，但更为重要的是，该如何决定是否让孩子“在家上学”？

　　“选择‘在家上学’，不仅是做一个决定，更需要知识条件、人力条件和经济条件等全方位的支持。”啸啸爸爸的经验和思考已经变得更加理性。

　　很多国家确立了“在家上学”的合法地位

　　“在家上学”一词来源于英语Home-schooling，是美国19世纪末开始萌芽的一种独特的教育方式，20世纪50年代蓬勃发展。当时，社会上一些拥有较好经济实力和较高文化素质的中产阶级家庭，由于认清了学校教育的程序化、机械化等弊端，同时出于宗教、安全等方面的考虑，不愿再将孩子送入学校，自己在家带领孩子学习。

　　“在家上学”运动在美国出现时曾遭到强烈的争议。直到1993年，各州先后通过了父母自教自养的法案，确立了“在家上学”的合法地位，与公立学校之间形成了很好的对接机制：“在家上学”的孩子随时进入公立或私立学校继续学习，而公立学校的设施也向“在家上学”的孩子开放。

　　2010年，美国约有200万儿童离开了传统的课堂，选择在家上学。有报道指出，以密西根州为例，“在家上学”的父母为该州纳税人每年省下约6亿美元的经费，因为他们没有给政府的学校系统带来任何成本。

　　在法国，“在家上学”的传统由来已久。而近年，越来越多的法国家长选择让子女在家求学直到高中会考阶段才正式上学。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不外乎法国各级中学内的暴力事件层出不穷，令家长以及学生们感到不安。

　　数据显示，法国目前有超过1万名学生在家长的指导之下，选择在家自行求学或到世界各国旅游求学。

　　这种“在家上学”的申请方式相当简单，只要在每年开学前，向市政府提出请示单，即可成为“在家上学族”的一员。法国教育管理部门则每年派专业的督察，到学生家里探视孩子的学习环境以及检验学习成果，如果达不到教育部门制订的标准，家长则必须将孩子送到学校里上学。

　　1998年，英国颁布《英格兰和威尔士儿童在家上学文件》规定，地方教育当局应指派有关的督导人员监督、随访“在家上学”学生，接纳了“在家上学”；瑞典“允许公民兴办自由学校”；印度尼西亚的法律也认定了“在家上学”的合法性；在台湾，“在家上学”于1982年获得了法律的认可，并于1997年被规定为一种特殊教育形式。

　　《望东方周刊》记者张琰｜上海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