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城只差一瓶烈酒

　　如果不是为了凡城的早餐，我早走了。

　　世界上有两个城市是以早餐闻名的，一个是中国的广州，从“一盅两件”发展成满汉全席一样的早茶世界，让牛津辞典里都要加入dim sum（点心）这个词。另外一个是土耳其的凡城，“早餐”这个选项在旅行者的辞典里，排名甚至在它的古堡之上。人们如果选择在凡城睡一觉，原因无非都是要吃吃它的早餐而已。

　　我来自中国的广州，既然已经到了土耳其东部，当然无论如何都要去会会凡城的早餐。正如西域的红袍武僧到了中原，总归要去少林寺捣捣乱。

　　外乡人在凡城想吃到最地道的凡城早餐很简单，早起，走出门，跟任何一个你第一眼见到的人说：breakfast，他们都会给你指一个正确的方向，直通往“早餐一条街”。

　　“早餐一条街”藏在主干道背后的那些楼房里面。晚上看起来不过就是寻常狭窄内街，可那些凉篷和桌椅就像豆芽菜一样突然从地里长出来。虽然只是早上6点，一切也早已就绪，好似它们早就在那儿一样。

　　点过头，坐下。只有当地人才懂得去点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外乡人只需要茫然地坐在那里，就会有伙计不断地给你端上一堆小盘子，跟去了成都吃“小吃套餐”那样，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可是我该怎么描述这顿早餐的内容呢。除了显而易见的茶，一种类似新疆的馕，以及蜂蜜以外，还有以下品种：奶酪、淡奶酪、咸奶酪、香草奶酪，另外一种香草奶酪、山羊奶酪，另外一种山羊奶酪、干奶酪、稀奶酪、酸奶、淡的酸奶。

　　对于一个乳制品不耐受的人而言，这堆小碟子看起来就像一连串的“0”。同桌的土耳其人已经欢快地大啖各种奶酪，似乎总有一定的规矩，有些是要直接吃的，有些是要抹在馕上的，有些则跟另外一些混合起来。

　　在碟子海里叉了一块蜂蜜入嘴——是的，叉了一块蜂蜜。这里是土耳其最好的蜂蜜产区之一，店里卖的是一块一块的蜂窝，而不是液态的蜂蜜。我如嚼口香糖一样嚼着嘴里的蜂蜜，一切来自山花烂漫的香甜过去之后，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味如嚼蜡”。蜂蜡组成了蜂窝，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关于蜂窝的营养知识以后，我认为它们最终是应该被咽下去，而非吐出来。心头暗恨，早知道这团蜡如此坚固，何苦放那么大一块入嘴。

　　千辛万苦伸着喉咙把那团蜂蜡咽进肚子，赫然发现邻桌的男人也叉了一块蜂蜜，然后放进装满热水的杯子里。他得到了一杯蜂蜜水，那团蜡软软地融化在杯底，带着嘲笑的表情盯着它那块在我胃里的同伴。

　　侍者又上来放下了四五个小盘子。这次是一大堆小糊糊。舀一勺入嘴，竟然非常美味。是不同的粮食粉末炒香了以后，混合了牛油、香草，以及蜂蜜做成的糊糊。也许是粟粉，有些是粗的玉米粉，带着强烈的各种香气。它们极大地在一个广州人面前挽回了凡城早餐的脸面——这些东西，是我在之前的生活里都没有品味过的美味啊。

　　我努力地把面前所有小盘子里的东西都尝了一遍，然后清空了那些香甜小糊糊。牛油发挥功效，胃里开始出现饱胀感。这时候我开始怀念瑞士人教我的化解芝士火锅饱胀感的最好方式——一大瓶烈酒。然而在土耳其东部？一个单身女人？烈酒？这几乎是在向周围的男人发出讯号：“来吧宝贝我们来寻点不正经乐子吧。”

　　侍者看出了我的境况。于是，一大盘沙拉被端上来。在无数的水牛奶酪底下，是喜人的西红柿和青瓜。我寻觅着没有被奶酪“玷污”的清新蔬菜，早晨8点的阳光斜斜晒在茶杯上，把一杯土耳其红茶映得宛如红宝石一样发亮。我掏出钱包里一张小小的钞票结了早餐的账，腆着沉甸甸的肚子，决定在今天余下的十多个小时里不再把任何东西放进早起的肠胃。

　　撰文_蔻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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