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国亮 年轻时以勤奋换金钱是必须的

　　Q：女报时尚 A：甘国亮

　　Q：两天前您还在出席亚洲电影节，今天就抽空接受采访了，您平时给自己休息放假的时间多吗？

　　A：不光是电影节，其实在比较多场合都能看到我，因为很多朋友在世界各地有事业，我就过去帮衬他们。同时忙碌也是为了维生，虽然现在并不缺钱，但工作也是恩赐。在我看来，切换工作内容也是一种休息。就像我昨天晚上离开一个活动，今天和你做这个采访，这个非常好的谈话，就是休息的机会。可能你后天打来，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也不一定。所以最好就是珍惜目前。

　　Q：所以一直以来您都是个会珍惜和善用时间的人？

　　A：年纪越大，越知道在生的时间不多，所以要善用。感性一点的说法是——接到你的人生剧本后，如果这几集里你戏份最多，那就好好珍惜把戏演好，因为以后也许就不再有你的戏份。而从另一层面说，我是一个理性的人，人的生命是有局限的，在意每一刻做事都追求一百分的人，才是我们说的有Passion（激情）的人。

　　Q：那您做过最有激情的事情是什么？

　　A：不能说最有激情或热情，只能说现在还想得起来。那就是写剧本。上世纪70年代，那时是邵氏电影公司独大，编剧地位不高，比较出名的是李翰祥、张彻、我哥哥小说家倪康等。当时的我们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写——因为写出来的东西肯定会有人用，所以他们都嘲讽我们是催工人。现在想起来，最大的感触就那时学戏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勤奋。我在电视台时写剧本也是不分时日的。当时创了一个纪录，TVB有一个星期的剧本都是我写的。

　　Q：现在想起来那些时光，会觉得苦吗？

　　A：年轻时纵然你可能会因为工作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但你的恢复的能力也会很快。躺下去的时候像死了一样，一觉醒来已经过去十几二十个钟，精神很饱满——其实那些时光是最幸福的，自然也不觉得苦。那时我不会做梦，不会肚子饿，不会半夜醒来，不会想上洗手间。不知哪一年开始，我就没有好好睡过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就不会领悟得到。

　　Q：所以“三十岁前用时间换金钱，三十岁后用金钱换健康。”这句话您赞同吗？

　　A：也不尽然，从来金钱都可以换取的，金钱也无法买得到健康。但我依然认为年轻的时候靠勤奋换取金钱是必须的。我从来不会说金钱是不好的因素，我反而觉得它是可以给人带来正面能量的，它可以买到和实现很多东西。我从小就这样想，不会因为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金钱观改变了，我就随波逐流。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责任去消化别人传递的信息。那样才能让正确的价值观致用于自己的人生。

　　Q：过去这些年，您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有钱却没实现的？

　　A：很多。而可能对于许多人而言，就大环境讲，机会需要时运。我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香港是殖民地，那时我们一觉醒来，最幸福的事是发现我们还是中国人。而在我过去有2/3的时光里，我投身于电影和电视事业，最大的感受就是有机会让你去接触到许多新事物以学习是非常珍贵的。很多人没有成功，也许只是缺失一个接触和学习的机会。我庆幸香港有机会可以接触和学到那么多东西，也庆幸我们被允许在这个世界里横冲直撞。

　　Q：那您觉得自己最横冲直撞的年纪是什么时候？

　　A：在我18岁的时候，家人都移民去了国外，但是我拒绝一起去，本来打算跟随家人去美国，然后念两年中学后再升大学。但我没有去，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去上过大学。

　　Q：您觉得上不上大学，这事重要吗？

　　A：现在年纪大了，回头看只觉得每件事都是时势所造。起承转合自有造化，每个人的遭遇都不同。如果那时候我去美国读了大学，就不会去投考香港TVB电视广告有限公司，也不会成为TVB第一届训练班艺员。事实上我的生命从报考那一刻，直至这一秒，都没有离开过这个行业。所以常常感慨，有些事情早一分钟，晚一分钟，整个故事都完全不同，结局也会改写。

　　Q：当年与您同时期考上培训艺员的人不少，却独独是您越走越远，您认为这与个人的性格有关吗？

　　A：只能说，最幸运的是我遇见了一个好老师。我在TVB念演员班时，老师是从意大利回到香港的刘芳刚先生，当时皇家警察局请电视台拍一部电影《皇家警察》，他刚好是导演。我当是作业就帮他把警署给的档案翻译出来，没想到后来居然用来写成剧本而且被用了。然后老师在拍摄时让我们边拍边学，因此，学演员的我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导演技巧。

　　Q：所以一个好老师的作用更甚于个人努力？王家卫也经常提到您是他的启蒙老师。

　　A：其实我不这样想，我看待他是我的家人。他当年考入广播电视台训练班学习编导的时候还年轻。毕业后电视台没让他们当编导，2/3的学员离开了。家卫当时因为家里需要钱，他就放弃了理想，留在电视台当助理。默默苦干一年，才去电影公司当编剧。

　　很多人说从来没有看过王家卫的剧本，其实他写过很多剧本，但被盗用了。有人老说我撑他，是因为我知道这些情况。那时我们经常去他家一起吃饭，他妈妈会用很少的钱做很好吃的饭菜。现在想起来那些感情还是挺感动的。未成名之前建立的感情，自然也是不同的。

　　Q：但您曾说自己的好友不多，是因为您是个喜欢与人保持距离的人吗？

　　A：是，我是一个会和人保持距离的人，真正的好朋友，几个就够了。很多人看《我问人，人问我》这本书就很好奇——书里面诸如成龙、刘德华、杜琪峰、张艺谋、张曼玉、关锦鹏等等圈内好友都担任了发问人角色，我来作答。但其实那些都是游戏文章，问的问题也不严肃。

　　不过从中也都带出过一些我和这些朋友的相处。但就书本身来说，我不想为了写而写。不过与不同的人沟通，也会碰撞出许多新鲜的思想火花。

　　Q：从事过许多行业，遇见过那么多人，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您特别难忘的？

　　A：我的职业比常人更多色彩，那不是单调的生活，是我的人生。因此，当问起有何难忘的事时，我说不出，寻常人生活在没有太大偏离的轨道里，因此，有特殊的事情发生，他就会非常难忘，而我，则难以用一言半语去勾勒出一件特别难忘的事情来。如果我今天23岁，我说没有答案可能显得我造作。但是今天我已经62岁了（笑），真心话说是太多了。

　　Q：那遗憾的呢？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您至今没完成的？

　　A：没有，能做的我都做了。在我看来，有机会能做就相当不错了。我不会把事情变成做不了，如果今天能尽量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留到明天？最好的事，就是今天的事在昨天要做已经做完。

　　Q：有人说您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甘国亮，一个西装革履向李嘉诚述职，一个奇装异服造型特别穿梭于PARTY，两者反差非常大，所以在生活中，您比较我行我素，注重自我审美？

　　A：坚持自我很重要。那些所谓的不同在我看来都是游戏人间，真的要说就是好人要有好造型吧，长期浸身这个行业，对自己的着装打扮也有自己的观点。最重要的是，我真心从来都不会去想别人怎样看我想我。我很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每一天究竟怎样过的。别人的观点不重要。

　　Q：您的每段事业都做到非常漂亮的状态就离职了，这可以理解为你更喜欢自我挑战吗？

　　A：无论如何对我来说，其实任何一份工作离开了我就不会想太多。我不会去想太多关于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事情。比如最后一份工是新城电台董事总经理，当年也只是想和香港观众一起见证这座城市的变迁。最后离开是觉得年纪大了，想给自己一些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在新城退休的时候，我给同事发告别信，说要保持有慧眼，有远见，才会有存在的价值。我希望这句话对他们有用，也希望他们能因为这句话而记住我。

　　Q：最后请您与20多岁的女孩分享一些关于工作方面的建议吧。

　　A：一言难尽，建议是因人而异的。但无论在哪里，不变的有几点：首先，你要明白今时今日你是谁，你站在哪里，自己的位置是什么，这非常重要，这关乎政策、优势等等；然后，就是自我的价值，每个人的价值在哪里只有自己最清楚，不需要别人评断；最后，就是自己能做到了正确评估自己，才能要求别人去做什么。

　　后记：

　　采访甘国亮的过程，让人心情非常愉快。他语速得当，逻辑清晰，你可以感受得到他对每个问题的细致思考。翻开他的人生履历，仿佛阅读一段香港流行文化的变迁史。他对此却举重若轻。第一次见面时，他笑问：“你可以把我们的合照传给我吗？或者在微博上@我也可以。”他喜欢用询问的口气与人交谈，是一个不会让人有距离感的人。

　　采访聊天的过程中，他常常会细致地斟酌问题的词语，偶尔抛出反问，相当严谨。称有近40年资深媒体经验的甘国亮为传媒千手人，绝无过誉。而对于这些，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其实都是幸运。”但我认为，一个62岁却风采依旧，还精神饱满地整天满世界飞行，为事业而忙碌的人，他的成功绝非一蹴而就。与其说是时势造英雄，不如说是性格决定命运。

　　采写_薇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