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又是6点就醒来，想到此刻你仍在熟睡，心情有一点安稳，有一点寂寞。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住的城市海鸥来了，樱花也开了。知道你不懂花，但我去公园看到它们，还是很欢喜地想要打给你。你那边今天有雨，明天仍有雨，8摄氏度是从我到你的距离。
最近我很容易流泪，有时好端端地想到我们闹别扭时说过的刺伤彼此的话，就会自己哭起来。天晴得烫人，我闭上眼睛就不敢再睁开，仿佛一睁开就会发现自己重新坐在那台行驶在海边公路的机场快线上，窗外是波光粼粼没有边际的海，阳光刺目，公车上好几个阿姨操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话聊天，我听得懂她们的每句话，又一点都不懂。这是哪里？我想，为什么我身在此处，离你几千公里，远得让人害怕。
曾经对你说过，任何时候离开你，都是为了让你去找我。而你也说好不管我去哪里你都会找到我。为什么食言了？
我有大无畏的决然，却愿意收敛勇气，从此不任性。
下着雨的漫长夜里，想要穿得整整齐齐，去厨房煲一锅汤等你，但怕黑眼圈太重，怕你因此不敢再心血来潮出发看我，只好强迫自己去睡。你在机场，深夜的航班延迟到凌晨两点，一场雨牵连着我们，又阻隔着我们。我小心计算着你被寒冷困顿的时间，算着我们被延迟消耗掉的时间。可怜的时间。
每一次还没同你见面，就开始为分别而伤感。
清晨5点，欢快唱歌的铃铛，我早就在门厅坐好，却不立即开门，因为你最担心的就是我会提前爬出被窝出去等你。门铃响过四次才起身摁开，仔细捕捉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你走得那么急。你被雨淋湿，发上冰冰凉凉，我俯身过去深深呼吸，雨水没有掩盖你的味道。你试着推开我，说，宝贝，冷。
为什么你在身边的时候，还是会很想你呢？
我不肯说话，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把这难得相守的时光弄碎。
不知道一生中会有几次这样的夜晚，千里迢迢，不惧风雨。用一整天陪伴，然后再度相隔天涯。太奢侈。我惊心动魄，像在透支下辈子的福气。每次和你度过一个完整的24小时，都有过完一生的错觉。仿佛我们从生到死，从年少到年迈，从青葱岁月爱到步履蹒跚。你笑我多愁善感，因为我总是从爱联想到死亡，联想到一切完满到悲哀、到难以言表的事物，感慨幸福与绝望的质地如此相似。它们安详洁净，又壮烈沸腾。
就这么过去了。无数的、闪光的日子。你说爱情是银行，要不断储蓄。我说它是盛夏的星空，深邃而璀璨。我们泅渡于黑暗，沉默，哭泣，饱尝爱的贪婪和无能为力；也痴缠，憧憬，恨不能年年月月天天分分秒秒相对。爱是永不满足。我们为相遇太晚而痛悔，咬牙切齿地诅咒对方离开自己就永远不会幸福，交出最锋利的匕首，敞开世界，给彼此带刀横行的机会。爱到充满恨意。
我喜欢那些平静温柔的时刻。你知道什么是温柔吗？温柔就是你静静地站在大玻璃窗前，夕阳的光芒将你的头发掀起金色麦浪，我说亲爱的，你的发间藏着整片海洋。温柔是闪电点亮了异乡的夜空，我在鱼贯上机的队伍里忍不住回头亲吻你，是甜的。温柔是空敞无人的地下通道，你大声喊着“我爱你”。温柔是每次要分别时，你叮嘱我，不要喝凉水。
我常常带着悲伤，看着你，心中忧戚。深知情深不寿，也曾执念于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回避又回避。但你流泪我就崩毁，你软弱我就崩毁。避无可避。
想变得小小的，可以揣在你的衣兜，跟你去很远很远。那天晚上我在电话里说这句话，说完就哭了。然后你告诉我，你也在流泪。
撰文_沈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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