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南 回到有骨气的年代

　　岳南的口才并不如他的文笔好。浓重的山东口音，喜欢用不加修辞的大白话，不过，说到兴起时，也是旁征博引，滔滔不绝。

　　岳南也很喜欢喝酒。采访正进行时，他突然问正在拍照的摄影记者：“你会喝酒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追问到：“你能喝多少？白的？啤的？哪天一起喝点？”

　　有的男人喜欢浪漫，会约女孩找个幽静雅致的饭店小酌，这对岳南来说却是折磨。“我最讨厌两个人在昏暗的酒吧里喝红酒，也不知道能聊啥，在那种环境下，我觉得连爱情都没法聊，要聊爱情，我就带女孩去十三陵聊，那地方多开阔。”

　　岳南喜欢一大群人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群人在一起边喝边聊，聊得慷慨激昂，喝得东倒西歪，这样才有意思，才过瘾。”

　　他刚去台湾时，国立清华大学的校长约他出去吃饭，去了几次，他就不去了，原因是大家都不喝酒。

　　岳南现在的公开职务是“国立清华大学教务写作中心驻校作家”。他最近正准备着手写两岸清华人都非常敬重的梅贻琦先生，同时还要教课，带了几个博士生。他说：“我现在归马英九管。”

　　熟悉他作品的人听闻此语，一定很容易就联想到《南渡北归》第三部《离别》。岳南在《离别》中融入了很多个人情感，对一代大师们最后人生结局的悲叹跃然纸上，令人读来不胜唏嘘。

　　岳南说：选择不同，注定结局不同。

　　为虚荣而写作

　　大部分知道岳南都是因为《南渡北归》，这部书被媒体称为首部全景描述20世纪中国最后一批大师命运的史诗巨著。莫言、柳传志、俞敏洪都曾高度评价并大力推荐过这部书。因为这部书岳南也连续两次跻身中国作家富豪榜。但很少有人知道，28岁那年岳南就已经写过一本畅销书。当时他在解放军艺术学院读书，在杂志上看到一则女孩写的交友信息，便约远在杭州的女孩来北京一起去看十三陵。如约而至的女孩，看到十三陵后很激动，觉得非常美。岳南就许诺要为女孩写本有关十三陵的书。在此之前，岳南虽然有写作的爱好，也不过是发表一些小文章。

　　几个月后，他真的出版了一本长篇纪实文学《风雪定陵》。虽然两个人并没有因此情定终身，但这本书却成了畅销书，还在台湾获了奖。这让岳南在“圈里”小有名气，也因此真正走进了“作家”的队伍。

　　回忆这段往事，岳南感叹28岁才成名，有点太晚了。

　　从上中学开始，岳南就有强烈的成名欲望。刘绍棠在读高一时就发表了《青枝绿叶》，并被选入语文课本的故事令他心潮澎湃。他那时就经常幻想自己的文章也印在语文课本上、老师在讲台上念、自己在座位下接受同学们钦佩的目光。

　　“那时候作家在我眼里是最伟大的人，但我真没想到名利，就是觉得，要是我写的东西能印在课本上，得多少漂亮女孩注意我，喜欢我！”

　　1979年高考落榜后，岳南为了赢得女孩的青睐，开始给各种报纸、杂志、广播站投稿。后来，终于在《武警报》上正式发表了一首小诗。14行，4块钱稿费，他激动得一夜没睡。

　　“想到过自己今天会这么红吗？”面对这个问题，岳南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我‘红’吗？郭敬明才‘红’呢！我的书没有他卖得多，钱也没有他挣得多。”

　　岳南和郭敬明两个人都开了新浪微博。前者的粉丝是10几万，而后者粉丝有2000多万。

　　“浅文化流行是这个时代的正常现象，而且还会持续下去。因为现在中学生、大学生都不了解中国文化，更不知道中国文化的精髓。孩子们从小就想着要学奥数、学英语，哪有人还去学中国历史，知道郭敬明的人比知道胡适的人还多。”

　　嘴上说正常，心里未必真的这样想，岳南轻描淡写之后又感慨到：“总在说要中西结合，汲取西方的文化精髓，连中国的文化都没研究透，拿什么去跟西方的文化产生心灵的撞击？这样搞来搞去，最后无非就是在家吃地瓜，到美国就吃麦当劳。根本没有融合，只是表面换个花样而已。”

　　这也是岳南一直认为“大师远去再无大师”的原因之一。自从《南渡北归》大卖之后，“为什么大师远去再无大师”几乎成了每个记者采访他时的必问问题。

　　大师远去再无大师

　　岳南笔下的大师都是在民国时期崛起的。

　　“民国一度是中国文人思想最自由的时期，套在人们身上的枷锁没有了，有一批人国学功底很好，又在国外留学过，做到了真正的中西结合。也没有人因为谁研究学术就想打倒谁。这就是陈寅恪先生强调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因为有自由才会出真正的大师。”

　　岳南对自由的渴望非常强烈。“现在根本没有自由。作家表面上有创作的自由，但是出版要受到审核。《离别》出版的时候，我跟出版公司争了好久，还是被大量的删减。有些历史即使是事实也不能写出来，如果真的全文出版，出版社就会被查封。”

　　曾经，岳南很盼望《南渡北归》被拍成片子，可是真的开拍，看到片子，他又失望到根本看不下去。“以前以为只会删减，没想到居然扭曲事实，黑白颠倒，有的地方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岳南在写书的时候，是带着岳南在写书的时候，是带着批评的眼光去审视，所以批评的眼光去审视，所以批评的眼光去审视，所以一些我们在历史书读到的一些我们在历史书读到的一些我们在历史书读到的一些我们在历史书读到的“好人”，在他的书里就变“好人”，在他的书里就变“好人”，在他的书里就变成了坏人。成了坏人。

　　有一些被他“写有一些被他“写坏”的人的后人，坏”的人的后人，现在还担任着现在还担任着要职，岳南对要职，岳南对此并不顾忌，他相信自己经过大量的考据调查，写出来的是事实，不怕别人找麻烦，也不怕别人告他。

　　傅斯年是岳南最喜欢的一位大师。胡适曾评价傅斯年是“人间一个最稀有的天才。能做最细密的绣花针工夫，又有最大胆的大刀阔斧本领。

　　岳南和傅斯年同为山东人，身上都有点水泊梁山的英雄情结。岳南对傅斯年的崇拜也溢于言表，“傅斯年做的事我也想做，他说的话，我也想说。如果生活中，他当老大，我就做他的小弟，他说把谁揍一顿，我就上去给谁两拳。”

　　不过岳南也知道很多东西是学不来的。“他学问非常好，他写的东西，我写不出来。而且他能把官僚社会的一些关系处理的非常好，上跟蒋介石是哥们儿，下跟普通人也能打成一片。我连现在的国家领导人都没见过，即使见到了，可能说两句话，人家就烦我了。”

　　岳南所著的《陈寅恪与傅斯年》曾在学术界引起很大反响，他提出的“回到傅斯年时代”的观点也引起过很大争议。易中天就提出了“那年代的人是了不起，可惜我们学不来”。

　　对反对声，岳南不屑一顾“我说要回到傅斯年时代，是回到民主自由，学者有骨气的年代，现在的奴才太多了。胡适先生说，为自己争自由就是为国家争自由。为自己争人格就是为国家争人格。一个好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驾驭的。回到傅斯年时代，就是要重新进行文化启蒙。”

　　“那你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大师吗？”面对《英才》记者的追问，岳南自嘲说：“我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就知道瞎闹，整天喊些某某某万岁，长大了才读一些书，但学问远远不够。我绝不可能成为大师，而且中国近期都不可能出大师，只能出研究者或者学者。”

　　害怕名气太大

　　最近，一位被查入狱的前官员，向律师推荐《南渡北归》的事情，在微博上被热炒，这也让这部书一跃成为当当网周销量冠军。

　　岳南猜测，这位前官员在书里看到了陈寅恪、傅斯年、胡适等人有一种特别独立的人格而受到触动。“胡适也有女人，但处理的很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纠纷。胡适死的时候，家里只有135块钱，哪像现在有的贪官生前就有上百套房。”

　　岳南笑言，现在男人的成功标志是有车有房有二奶，自己现在虽然有车有房，但还没有二奶，所以不是成功的男人。随之又正色道：“现在人被物质压制的很厉害，物质不但压制了文化，连爱情也被压制没有了。在民国刚开始有过这样一段，但并不激烈，现在是赤裸裸的追求物质，而且不避讳地追求。”

　　岳南家楼下有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他经常观察那些推销房子的年轻人，有时还揣测这些人的想法。“现在大学毕业生从全国各地来到北京，当北漂。我猜这些年轻人，也挣不了多少钱。想想真的很凄凉。我以前也租房子，生活很清贫。有时写的一些东西自己都觉得很恶心，但为了生活还是要写。”

　　现在岳南大部分时候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但对于他来说，写作已经不能带给他当初想象中的那种快乐。“不过幸好，我没有获过诺贝尔文学奖”。岳南害怕名气太大，他觉得，当有一天无法超越自己，名气就意味着压力，他说他顶不住太多无形的压力。

　　文|本刊记者 修思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