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血腥“清场”中,军方和前总统支持者均伤亡惨重,之后引发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动荡—游行、枪击、交火、纵火,各地街道满目疮痍。这样的景象让人不禁想问:埃及民主怎么了?
早在军队罢免民选总统穆尔西时,就有“埃及民主已死”的说法。
而此次“清场”行动后,有“中东地区民主楷模”之称的土耳其火速召回了驻埃及大使探讨局势。
山姆大叔也措手不及。埃及曾是令美国无比自豪的“中东民主革命典范”,此次“清场”后,与军方关系长期良好的美国也发表声明予以谴责,并宣布取消两国原定下月举行的联合军事演习。
“埃及正走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奥巴马说。
“暴民政治”之忧
回到冲突的源头,2013年7月军方罢免穆尔西是否违宪,时至今日仍是埃及乃至全世界争论的话题。
对许多反对穆尔西的人而言,这种争论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在他们看来,革命后在选举和制宪的程序方面本来就犯了错误。
媒体人艾哈迈德认为,穆尔西时代,事情的顺序是这样的:总统先通过选举诞生,再制宪,再修宪。但事实上,应当先由宪法来规范选举,再通过选举选出合法的总统,这才是正确的顺序。
许多埃及民众虽然并不赞成军方罢免穆尔西,但他们也不满穆尔西多次以总统身份染指修宪。他的一纸“扩权声明”引爆了民众已负荷超载的愤怒,导致其执政满一年就被军方罢免。
艾哈迈德的担心是,埃及正在过度强调民主而忽略宪政,民主因此会变成“暴民政治”。在他看来,早日结束暴力,恢复稳定的社会秩序,再制定通过一部全面、公正、有权威的宪法,是第一要务。
“但在制定出这样一部宪法之前,我认为当前埃及人民的意愿最高。”他说。
但“埃及人民的意愿”究竟是什么,很难说。
“中间派”的声音如何被听见
埃及社会成分复杂,主要有世俗和伊斯兰主义两大势力,伊斯兰势力内部又分诸多派别,如萨拉菲派、杰哈德派、瓦哈比派等。最近两次军方行动后,埃及重回军管时代,社会陷入史无前例的分裂。对于与临时政府和军方暴力对峙,穆兄会内部也出现不同的声音,不是铁板一块。而不少民众虽不支持穆尔西,但对临时政府和军方采取的暴力镇压也极为不满。
在如此复杂、多层次的分歧中,达成所谓的“左”“右”平衡几乎是不可能的。在穆巴拉克的统治之后,是穆尔西对伊斯兰派别的明显倾斜,“平衡”的概念已被丢在政坛的角落很久。怎么平衡各方利益,是未来政权应该认真研究的课题。
“中间派”的声音如何被听见,现阶段显得尤为迫切。日益加剧的街头运动,对峙博弈,不断升级的暴力,令中间人士求稳定、求发展的声音淹没在激昂的口号和尖锐的互相指责中。
确实,目前埃及的所谓民主进程和经济发展形成了一个怪圈。诉求民主的街头运动大多会发展为暴力事件,引起社会动荡不安,严重影响经济复苏;生活没有得到改善则引起民众不满,引发新一轮的街头运动。
埃及金字塔战略研究中心专家塔里克认为,暴力和动荡是当前埃及民主进程的巨大阻碍,乱局中没有任何组织或政党能代表“绝对大多数”。应以社会稳定和发展经济为重,只有社会安定,经济恢复,安全形势转好,埃及人才能清晰地思考、审视某个政党或派别的政见是否有利于国家的发展。
埃及社会阶层间存在巨大“断裂”
埃及人纷纷走上街头,似乎想直接影响决策的制定和执行。而埃及大众是否真正做好了准备,“直接”拥抱德先生,似乎时机仍未成熟。
中国驻埃及大使馆文化参赞陈冬芸说,埃及世俗社会长期开放,加上其地缘优势,西方的民主理念被一些埃及人津津乐道,唯马首是瞻。但现实是,埃及社会阶层间存在巨大“断裂”,真正能够借用西方民主的只是所谓的“精英阶层”,草根阶层大多经济贫困,受教育程度低,对社会的宏观认识来自宗教,很难消化吸收西方民主的精髓。
但草根阶层在数量上又占了大多数,他们却很难在政治上作出最明智的抉择。于是更严峻的难题出现了,民众在一步步寻找方向的过程中,无法避免地经历一次次流血冲突。
塔里克认为,目前埃及的民主比看似的还要复杂,并不是简单地由“精英阶层”或民众直接主导,而是由精英、媒体和社会文化共同营造一种舆论,来影响普通民众,再由民众践行民主。
他提出,现在主导埃及民主进程的是一种“危机文化”—“燃料危机”、“大饼危机”、“供电危机”,社会上每每有危机出现,就会有相应的民主浪潮涌动。
在他看来,穆尔西作为总统的执政能力是令人失望的。游行爆发前穆尔西发表电视演讲,直指所有“社会危机”的幕后黑手都是前政权的残余势力。塔里克认为,有反对势力的阻碍和破坏是世界各国每位执政者都会面临的问题,如何应对这些反对者、异见者制造的难题,是检验执政者是否有能力团结和领导一个国家的标准。
“埃及需要更有政治智慧的‘精英’,带领人民应对疲软的经济和这些社会问题引发的危机。”塔里克说。
文/《瞭望东方周刊》记者 陈莹 埃及开罗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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