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 拍了一场没人看的电影

　　一

　　命运扇动翅膀在她脸上擦过

　　1997年，在虹影的小说里，重庆是长江边一片嘈杂而混乱的贫民窟，每日江上轮船如丧妇般长长地嘶叫，肝火旺盛的重庆人每天都在咒骂着：“龟儿子，日你个先人板板！”

　　也是在这一年，年少的刘娟走在这座城市犹如迷魂阵般的小街上。她穿过一片繁重夹竹桃的树荫，走在炽白的阳光里，路边酸辣粉小面不要命地散发着厚重又热辣的气味。她没有虹影那么悲观，这座她生长了十几年的江城，在她看来有别样的激情与诗意。

　　她心里热血沸腾地回想着昨晚那场街头游行，这座城在那个夜晚就像疯掉，为了庆祝香港回归，她看着年轻人潮涌般拿着国旗走在街头跳跃着呐喊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更没有想过，十年后，她会把自己成长在这座城市的青春故事拍成电影。而投资电影的人，是那个当时满街都在放着他的情歌红极一时的港台明星。

　　这个重庆妹子刘娟看着极乖巧，人一多她话就变得很少，但是她性格却执拗倔强。读中学的时候，她不像其他女孩儿那样痴迷琼瑶亦舒，她觉得那些矫揉造作的文字没什么意思，倒是数学物理这种让梦幻少女们头疼的学科是她喜欢的，她欣赏那个遵守规则的数字世界里严谨而奇妙的逻辑。

　　高考时，她执意要报考数学系，虽然老师跟她建议其他学科更保险更适合就业，可只要她做了决定，便没人能劝得动她。成绩出来，她落榜了，被调剂去了哈工大一个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专业——媒体技术系。

　　刘娟第一次感受到，命运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在她脸上擦过。她咬咬牙，不管那是什么鬼专业，她都不会认输的。

　　二

　　冬日里，远方天边没落下的星

　　在一所理工学校学艺术，简直就像是站在重庆到处都在搓麻将的陡坡上拉小提琴。满校园里都晃荡着不修边幅的理工男，他们戴眼镜理平头穿格子衬衫，对那些天马行空的艺术创意毫无兴趣。

　　她不管这些，只不断写脚本想创意去电视台实习。四年下来这个有点犟的重庆姑娘还是觉得不够，她要考北京电影学院的研究生。这一次她准备充分，买齐了北电四年摄影系的专业书，每天图书馆没开馆便早早捧着书提着水壶等在门口。北方的冬天亮得很晚，她站在微弱天光里跺着脚回想着昨晚背的单词，偶尔她会抬起头，看着远方还没落下去的星。

　　她以专业第一考上北电，老师却让她踏实学习专业课，少拍片。刘娟心想，我考到这来不就为了学拍片吗？但是倔强的她没问为什么，老师让她下剧组她便一声不吭下剧组，把制作流程都体验个遍；老师让她多看电影多写文字，她便熬更守夜地把那些漫长又难懂的文艺片和厚厚的电影学理论啃个透。

　　她从不多说什么，也不常发问，只做着自己该做的。老师看到她差不多开窍了，把这个认真得几乎有点疯的倔强姑娘，推荐给了张艺谋。

　　她跟着张艺谋学拍纪录片，依然不是一帆风顺。张艺谋一开始说她“要么娱乐性不强，要么想法平凡”，刘娟便扛上摄像机就去了剧组对面的野山拍下各种素材，只要是第一时间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她全部否决，偏要跟自己反着来。这样的逆向思维让她慢慢找到感觉，张艺谋终于点头让她为自己的《三枪拍案惊奇》与《山楂树之恋》拍摄纪录片，这是刘娟踏进这个五彩缤纷但又光怪陆离电影圈的第一步。

　　三

　　歌声落幕时，谁红了眼眶

　　从2002年来了北京，刘娟在这座黄沙遍布的城市里常常会回想起故乡重庆，在一场老同学的婚礼上，她看见幼时的玩伴已经步入曾被她们戏称的“坟墓”，坐在酒桌一侧的她没有加入喧闹中，却忽然有了另一个念头。

　　“拍一部关于我们80后集体回忆的青春电影，这是我最初的想法。把它放在重庆倒回1997年，则是因为那一年发生很多震惊世界的大事，而我们却在那举世的大事与大人物下，有着自己的小小悲喜。”剧本辗转被刘德华看见，他也被刘娟故事里那些小人物细微但真实的经历所打动，于是他决定投资这部电影并担任监制。

　　2012年的夏天，刘娟回到重庆，拍摄这部她自编自导的新片。她和剧组的演员、工作人员都是80后，这群年轻人聚在一起拍一部追怀80后的青春电影看似是一件驾轻就熟的事。可她较真惯了，为了呈现上个世纪90年代的风格，光是为了道具和场景布置，就拍摄了1500多张照片，找到500多盘当时的磁带，将1000公斤的旧课本陈设在两个教室里。

　　可即便一切准备就绪，却依然面临市场冷漠而现实的考验，由于缺少宣传卖点，院线在排片时仍残酷地砍掉很多档期。票房不算理想，但却赢得了圈内专业人士的认可，《初恋未满》获得了2013年第1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评委会特别奖。

　　但刘娟印象深刻的却是一件小事：电影上映的一个傍晚，她坐在一家影院的后排默默看着自己的电影在歌声中落幕，那天来看电影的人不算多，有个女孩儿在电影结束后没有马上离开，被男朋友拉起来的时候她说，“片子挺好的，怎么都没人来看。”

　　刘娟红了眼眶，但是她觉得值得。

　　采写_明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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