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

　　你需要的是棋逢对手的爱人

　　25岁生日刚过去的那个周末，我被我妈的电话赶去参加人生的第一场相亲。

　　我在冬日的广场上将帽檐拉低，盖住耳朵，用一种很矫情的方式想着“我老了我老了。”我穿过广场走向你的时候，脑海里盘旋着所有在半个小时内抽身的说辞。然后我看清了你，你不英俊，也不算有型，但是你有温暖干净的笑容。而我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喜欢的人，笑容一定要干净。

　　那天我还是在半个小时内借故离开了。但离开的时候，我有点担心你不打电话来。

　　你的电话在第二天如期而至，并且在以后的每一天准时响起。但我从第三天就开始无比困惑，因为你从不邀我见面。

　　向闺蜜倾诉心事的时候，她简单告诉我两个字：备胎。

　　我依旧困惑。因为即使备胎，也需要见面。你不要钱，也不要性，难道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每晚九点陪你电话聊天的人？

　　一个月后你解答了我的困惑。你交掉了一个项目报告，也迎来了一个相对清闲的缓冲期，你的热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我们也成了恋人。

　　其实我当时就应该警觉，你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你需要的，是棋逢对手的爱人，你们在清晨的山脚下各自出发，跋涉艰险，在黄昏的山巅上相互拥抱。

　　从那个瞬间，我开始爱你很多

　　我的初恋男友曾经说过，他要把我宠坏。

　　其实我并不容易被宠坏，因为我骨子里不是那么自信。我连买一双鞋，都要闺蜜帮我参考该选什么颜色。点错了套餐的时候，我会默默把它吃光。

　　而你，碰也没碰属于你的那道甜点。问你的时候，你淡淡地说：感觉不对。

　　这是你给我的第二个警告：当你感觉不对，你不会迁就，也不会浪费时间。这不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

　　我们一起去鼓浪屿旅行，那时候是春天。我们住进口碑很好的家庭旅馆，在深夜里抱着被子，听文青们喝酒、作诗。你伸手将我和被子一起揽进怀里，我的头埋进你的肩胛处，自然而然地，仿佛这是我来到世上所做的第一件事情。

　　很踏实、很细小的幸福，在诗和酒的喧哗里，我们心照不宣地做一对俗世男女。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去海边看朝阳。你的面孔，在金黄色的笼罩中，像一个孩子。我着迷地看着那张面孔像植物一层层松开戒备，又像礁石一寸寸浮出水面，直到所有纹路都被填满。

　　我知道，这一分一秒，你正对我袒露你的柔软。

　　在乳白色沙滩上，你迎着朝阳闭上眼睛，将手心向后伸开、等待。

　　我只考虑了很短时间，就以我的手心与它相接，然后感觉到你立即将我握紧。我想就是从那个瞬间，我开始爱你很多。

　　你的系数很高很高

　　然后夏天来了。

　　在夏天来临之前，我已经是你的宝贝。你对我的宠爱，与初恋男友比起来，其实并不算多，但甜蜜却数以倍计。

　　他们说爱情里有个公式，你感受到的甜蜜，等于爱人的付出乘以他在你心里的系数。

　　而你的系数，很高很高。

　　但即使在最甜蜜的时刻里，我对你也始终没有把握。我们之间总像隔着一层幕帘，掀起幕帘的人只能是你。一旦你沉默，幕帘垂下，我所能做的只有掩藏忐忑，故作镇定。

　　生活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仅仅只是爱情。除了你带给我的忐忑之外，我还有别的忐忑，那就是我游离在失业的边缘。

　　在那个夏天，新来的经理和她一同带来的同事，给了我史无前例的艰难时光。下班后擦掉刚趴过的办公桌上的泪水，我对自己说：我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我还有你。

　　我装作开玩笑的样子，说想搬去和你一起住。我说我可以分担一半房租，还会做饭，唯一的要求是你每天上班前亲我一下。在我说到第四次，再也无法用开玩笑的语气支撑下去的时候，你终于接口说好啊，不过房租不用我分担，但是饭要做得好吃点。

　　我差点被你在我坠地前一秒钟递过来的梯子感动得哭出声来。第二天，我就像终于长出了傲气骨的兔子一样，把早就准备在草稿箱里的辞职信发掉了。

　　我想与你同甘，也想与你共苦

　　我扮演着自己丝毫不熟悉的角色。每天早上缩在被窝里，等着你亲我一下之后出门。每天晚上做好晚饭等着你进门。

　　你不知道的是，其实我总是在你关上房门的那一秒钟就起床了。我浏览各大招聘网站，以垃圾邮件的速度飞快地投掉一份份简历。

　　然后等着它们石沉大海。

　　好像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靠你养着。好像你的爱从来没有给过我这样的安全感。不知道是你没有传递出这样的姿势，或是我不是这样的女孩。

　　总之在那个夏天，我实际上苦苦挣扎在自己的挣扎里。我的挣扎没有让你看见，我呈现给你的尽是轻松喜悦。

　　我想与你同甘，也想与你共苦，但要到我们都准备好了的时候。

　　你下班回家，在晚饭桌上与我分享一天的见闻。我发现你的言谈中，越来越频繁地提及一位女同事。

　　你说她住在附近，你说她明早搭你的便车。这渐渐成为一个惯例，每天早上七点五十分，你的短信提示音响起，里面是说不出亲昵的六个字：“我到了。老地方。”

　　我开始异常关心起搭你车的这位女同事。也许是因为我失业了，也许是因为我胖了十斤。我故作不经意地问起她的婚姻情况。你貌似更不经意地回答：“不太清楚，好像离了吧。”

　　我心里的红灯大亮。于是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从打开电脑变成了趴在窗口向外眺望。

　　当然什么也看不见，除非我下楼走到小区门口。但我的自尊心还不允许。

　　你任由我在不自信的深渊里挣扎

　　后面的日子，都被那时的我诠释成我的试探和你的躲闪。我越来越拙劣地让话题围绕着你的女同事打转。

　　你呢，你看似坦然，有一答一，其实没有一句话涉及我想知道的重点。

　　我说：“你同事和你挺熟的啊。”

　　你答：“还行，坐在一层的。”

　　我说：“你这同事长得挺漂亮吧？”

　　你答：“还算耐看的。”

　　我在你的坦然中气急败坏。终于，在一个偷看你手机被抓了现场的糟糕早晨后，我冲到你的车边，拍打着车顶拦住了正要离去的你们。

　　夏日的早上八点，阳光已经呼啦啦地开始暴劣。我的汗顺着下巴滴下来，逼视着你的女同事错愕地下了车。她的个头不高，胖瘦适中，穿着合体的褐色衣裤，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很和善。

　　她约摸五十岁。

　　我猜到了一切，唯独没有猜到她是个阿姨。而你居然没有告诉我。那个夏天，你任由我在不自信的深渊里苦苦挣扎，却没有伸手拉我一把。其实我当时有点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我说不出来。

　　我还在一切凭直觉行动的年龄，有很多事我明白，但是说不出来。要到很多年以后我才在过一个红绿灯的瞬间突然找到了那句话，那就是：爱有底线。

　　那个底线就是，我们必须自信和可爱。

　　于是你说再见

　　你在那个夏天结束之前离开。

　　你被公司调到了另一个城市里。房子留给我，房租付到年底。多么体面的结束方式，我应该感谢你的周到体贴。

　　其实我们都是遵守规则的人，不然当初就不会在相亲中相遇。

　　你和我都没有再提起那个节操遍地的早晨，它像八点档电视剧的高潮，充满了不堪入目的狗血色彩。

　　有时我宁愿我们之间，就戛然而止在那个你站在乳白色沙滩上向我伸出手来的早晨，那个画面多么美好，还没有被我的不自信，和你的不妥协破坏掉。

　　是的，你是不妥协的。从不合口的甜点，到不可爱的我。当你的感觉不对，你不会迁就，也不会浪费时间。这不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

　　很久以后，你给我的这一课还留在我的身上，已经变成我的一部分。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我得靠自己变得可爱起来，才能变成和我爱的人棋逢对手的爱人。

　　还是去机场送你了，你沉默，我克制，才换来这份可以善始善终的平静。你在最后一刻向我伸出手，我考虑片刻，没有再用手心迎接它。

　　于是你说再见。我看着你的背影，确定不用再微笑了以后，抬头看以几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变幻着的浮云苍狗。

　　撰文_clare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