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这一生豪放拜金爱虚

　　浑身散发土豪气的你

　　吴必放，我必须承认，高中时代，我特别想和你做朋友。

　　你每天坐着一辆白色宝马到学校，用LV老花双肩包当书包。我们在学校小卖部买2块钱的白雪中砖，而你去对门便利店买38块一杯的哈根达斯，吹着冷气，慢慢吃。

　　许多人不屑你。可是那些说你“矫情”“冷漠”“刻薄”“装B”的人，我仍能从他们的眼神里，感受得到深藏的羡慕。

　　那时你只和家里也比较有钱的周晓钟做朋友。其他人都无法入你的法眼。你厌弃他们身上的土鳖气。

　　除了我。

　　你说，小桂，我就喜欢你听话。

　　是的，作为你的同桌，我真听话。你渴了，我帮你去买水；你饿了，我去帮你买零食；英语笔记没抄完，没关系，有我。而你对我也好，吃不完的哈根达斯就会给我吃。没喝完的依云，给我喝。还有你爸从日本带回来的草饼，你和周晓钟都嫌甜，也送给了我。我生日，你把前年买的Prada小钱包送我当礼物。我激动了一个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周晓钟看见了，说，呀，这不是必放他妈在香港买的那只山寨货吗？她妈被骗了。

　　不过我仍然觉得挺好的，怎么说也是MadeinHongKong呢。

　　那时候你真爱换女友，一年就把校花谈了个遍。送分手信什么的，也是我。

　　我会拿出很拽的天津话说，哎，以后少跟吴必放腻歪，他已经不“耐”了。后来，赵丽艳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吴必放啊？

　　我说，没有。

　　是的，真没有。

　　请原谅我这一生豪放拜金爱虚荣。我只是喜欢你浑身散发的土豪气，让我在赤贫的年少时代，产生了纸醉金迷的眩目感。

　　没有你，我的胆子也变小了

　　说起赵丽艳，她可以算是你众多女朋友里性格最出挑的一个。

　　你甩了她，她就在你5位数的包包上划了条口子，你咽不下这口气。放学，我们把赵丽艳堵在小胡同里。你不想落下打女生的名声，推了我一把说，上。我就冲过“啪”地扇了她一个巴掌。你拿着三星E808，拍下了全部过程。

　　那是我最嚣张的16岁。可现在想起来，我有点不愿意见到那时的自己。还好那款当时超贵的手机只配了30万像素的摄像头，把我狰狞的脸，拍出一片花花点点的马赛克。让我在许多年以后，可以拒绝承认那是我自己。

　　是高三的下半学期，你去加州上大学。没和我告别，甚至没打过一声招呼。你只是到了那边，在Q上给我留言，Hi，我书桌里的东西忘了收拾，都给你了。

　　那里面有八成新的教科书N本，星冰乐半杯，一支黑色派克笔和一瓶价值38块的专用墨水。从此，我的生活瞬间变得安静了。

　　现在想起来，我的高中时代好像只忙着做你的朋友了，以至于你走后，我没有一个朋友，或者说，没有一个人想和我做朋友。

　　是毕业谢师宴那天，全年级都来了。我坐在角落里，旁观别人哭成一团。唯一肯和我说话的也就只有赵丽艳了。她说，真没想到你还有勇气来。然后手里的啤酒，一滴不剩，全倒在了我身上。

　　我发现，没了你，我好像胆子也小了，暴脾气统统不见了。

　　外星人让我重遇你

　　吴必放，我曾在心里骂过你无数遍，但我仍然庆幸遇见过你。因为是你让我很早就明白了一件事，人世间但凡需要牺牲自尊换来的，都是比尊严更低贱的。其实，Longlongago，Therewasa圣人就教导过我们，你伸出右脸给人打的结果，必是左脸再挨一记更狠的。从这一点上看，你和耶稣圣人一样，起到了点化世人的作用。

　　所以，我得谢谢你。让我在之后现实又物质的剧情里，再不敢贱卖自己。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2010年，我已长成了128斤的胖姑娘。我离开天津，去了杭州萧山国际机场地勤做值机。

　　7月7日，晚上8点41分起。机场禁飞。一个很帅的中国籍男子，拖着爱马仕的行李箱，向我询问起飞时间。

　　我怔了半天说：吴必放，真是你？

　　说实话，你彬彬有礼的样子让我不太敢相认。特别是你当年盛气凌人、蔑视一切的脸，竟也变得这样温润如玉。

　　你愣了一下说：小桂，你怎么到杭州了呢？

　　这一天，机场禁飞56分钟。6架航班出港延误，12架备降，3架去了宁波，6架去了南京，2架去了南昌，1架飞往无锡。

　　据说机场上空，有空管中心雷达都无法探测的不明飞行物飞过。

　　我想，是外星人有意让我再遇见你。

　　LV和“小马车”都很诱人

　　那时，你已回国帮你父亲打理公司，每周一到两次来杭州见客户。

　　你再来杭州时，约我出去。我心里想着拒绝，但嘴上还是犯贱地答应了。你要去湖滨路的星巴克坐坐，可我还是没品地拉你去了DQ。

　　你坐在窗子前。路边梧桐的叶子，折射出荫绿的背景墙。你点了抹茶布朗尼，但不怎么认真吃。你说，你从来不进DQ。因为打高尔夫，DQ就是Disqualified。不论球场，还是商场。最怕的不是竞争，而是取消资格。那时你正争取一个项目，一句闲聊，透着百般深刻。

　　我说，抱歉啊，你走后我就多了个习惯，一见到开宝马的，背LV的，吃哈根达斯的，喝星冰乐的，我就恶心。

　　你听了，无声地笑了。你说，小桂，对不起。

　　那一刻，我差点都要落泪了。时间这把杀猪刀，斩去了你的青春，却教会了你尊重与涵养。说一点腹黑的话，我曾期盼着你一直以少年模式活下去，直到像后来名满江湖的银枪小霸王般栽个大跟头。可是你没有。你简直颠覆了屌丝们对土豪的一切想象。

　　我们想象中的土豪，应该是脑满肠肥，大腹便便。可事实上，你们经常出没于各类健身会所，吃有机食品，喝零脂饮料。于我辈这等重油快餐，放假恋床滋养出的面包身形，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还有我们想象中的土豪，应该是颐指气使，专横跋扈。可事实上，你们经常参加进修班，学习商业、礼仪、高尔夫。你们开始流行争做有理想，有知识，有胆略，有文化的“四有土豪”。而我们却仍在现实里摸爬滚打混生活。

　　所以，那一次在DQ里，我突然就找回了许多年前对你的感觉。

　　那时，你是恨不得把所有Logo都贴在脸上的LV。现在，你是内涵高端的“小马车”。但两者没本质的区别，都挥散着奢侈诱人的味道。你说，小桂，以后咱们要多联系啊。

　　我想了想说，别，咱们见一次，就行了。

　　是的，就在我租房的书架上面，放着一只星冰乐的杯子。里面装着一支黑色的派克笔。我一直用它们身上残留的不堪，时刻提醒自己别和土豪打交道。

　　口是心非的贱嘴

　　我可以不见你，但阻止不了你坐飞机。你平均每周两次来杭州，总能碰上我当值。你会带一些天津特产给我，有时是耳朵眼炸糕，有时是杜称奇火烧。

　　你对客户的需求，从来有着精准的定位。比如面对一个远走他乡的单身女性来说，你便打出一付家乡美食牌。谁能拒绝一盒喷香酥脆的桂发祥大麻花呢？反正我不能。

　　遇到我休息，你还会和我聊一些家里的事。你说，这几年，你父亲身体一直不好，你才渐渐懂得做一个男人的难处。你还说，在国外那几年真的疯够了，花钱花得心里只剩一把薄凉。

　　我觉得你多少有点夸张了，但你眼里的沉寂，却也不缺少真诚。

　　2012年的春节，我回了天津。你大概是看了我的微博。提着各大名牌保健品登门拜访。你那铺张的架势，把我妈高兴坏了，以为我背着他们钓到金龟婿。我避开爸妈耳目，拉你去阳台。我说：你怎么个意思？

　　你说：小桂，我回顾了一下身边的女人，只有你待我真心的好，所以……

　　彼时，寒风凛冽，阳光稀薄。我说：滚，你以为我是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吗？

　　我发现，我长了张口是心非的贱嘴。

　　而你转过头，看着笼在冬雾里的天津城说，你是要报当年伤自尊的仇吗？

　　星冰乐的杯子和派克笔

　　2013年的4月，我终于从柜台熬到了主任。我和同事小聚，却接到了你电话。你告诉我，你要去武汉跟一工程，可能有半年不能过来。我一本正经地听着，没什么表情。因为我说不好应该拿什么腔调来对待你。

　　后来，你真的不再出现了。新人因此恨死了我，因为我时常去柜台巡视一圈，看看有没有外星人再次飞过。我想，我是想念你的烧饼和大麻花吧，你居心不良地惯坏了我的嘴。

　　5月的时候，我在微博上听说了你父亲病逝的消息。那是你最后一条微博，从此再没更新过。那个月，我搬了新房子。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星冰乐的杯子和派克笔。我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起来，装进了我的包。

　　我一度以为，我留下它们，是为了提醒自己价廉物美的过去。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也许我是要留一点纪念，为了一去不回的你和不懂情事的我。也许是为了让你和我，可以给彼此再次在一起的机会。

　　再后来，就是9月。2013年的9月好像比任何一年的9月都热闹，各大官司都在这个月放出了终审消息，水果机趁热发售了土豪金。我也凑热闹，在微博转了一句给你——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隔了一会儿，你神奇地回复了。你说，不要，我只想你做我女朋友！

　　撰文_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