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达尔文时代

来源:女报•时尚
关键字:达尔文,信徒,射手
发布时间:2013-12-30 14:24

　　生个小孩

　　是为了更好地计算时间吗

　　出生五天了

　　九个半月了

　　一岁了

　　眼看要两岁了

　　我的年龄

　　等于这个小孩的时间加上我原来的时间

　　时间的叠加

　　宇宙玄妙的演算法

　　就像盐，金属，根块，矿藏，刺绣，呼吸

　　一样的道理，一样的模式

　　一样的肯定，一样的温柔

　　我，如此可得的我，加法之后的我

　　是更饱满更疲倦更深色的我

　　以及更高贵的我

　　2013年，我的总收入是一个问心无愧响当当的数字，0。没错，就连最爱的女报时尚的稿费我都没赚（编辑注：当妈的记性果然不好，还是写了一篇倾城之恋），我躲避所有编辑的追杀，侥幸苟活于乱世，将寄来的样刊直接收藏入柜——我是有深情的人，虽然连拆开一本样刊阅览片刻的时间都没有，但是我想我还是爱杂志的，终有一天，我还是会翻看它们。

　　2013年，我特别忙。忙一件特别小又特别大，特别累又特别轻松，特别神圣又特别庸常，特别值得一提又特别不值一提的事。忙到我每天只睡五小时，体重直减10公斤……饶是如此，我还是爱2013。因为这一年，我在做一份崭新的事业——当妈。

　　对，当妈是我的事业。

　　直到如今我才猛然醒悟我最适合做的事是，一个妈妈。我是达尔文的信徒。很久以前我就和达尔文有一种远隔时空的共识：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小孩，正如母兽一定会生养小兽。那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是铁一般的定律，颠扑不破的真理。在我心里，只有有了小孩，女人才成为圆满的雌性，从懦弱柔情的少女演化成不好惹的强大的母亲。

　　一旦铁了心当妈，就一定会成为一个容光满面胸戴红花的妈。凡事，有决心就有了因果。射手女实际上是隐藏得最深的贤妻良母，这一点，不信星座都不行。

　　举个栗子。在我的小孩入睡后，我刷洗奶瓶，因为我不信任阿姨的洗刷水平，所以每只奶瓶我都亲自刷。每一只，必须刷到我认为的清洁程度——既不凝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初中化学没白学，在此时派上用场）。透过灯光看每一只透明的奶瓶，我常常很感动啊。想到我已经完成我的达尔文：繁衍了后代，历练了身为雌性身体里最丰美的修为，然而任重道远，我势必如同任何一只雌猫，雌犬，雌蛙，母熊，母鸡，母刺猬一样，持续消耗自己，焚膏继晷。所以有时候我也怀疑我对小孩的爱不是那么文化和高端，也许只是出于生物的本能。母性的本能。

　　所有零乱的玩具要收好。

　　在每一个要摔倒的瞬间及时抱住。

　　在双脚踩住我的胸妄图爬上我的头时沉住气，继续喂饭。顶着世俗压力，忽略所有育儿经中看似有道理的歪理邪说。每一天坚持写育儿日记。

　　挖鼻屎。

　　说到鼻屎，这个么，倒是我最想讲一讲的。我小孩的鼻屎，我最爱的东西之一。但是鼻屎并不是那么好挖的，醒的时候无论如何是不让碰鼻孔的，那么只有睡着的时候。可是挖鼻屎的时间微妙得连我这样一个聪慧的妈妈到现在仍不能全部掌控——大抵只有睡着后的数分钟内，挖掘才能顺利完成，不会遇到阻抗，不会吵醒，不会哭闹。当我挖出堵塞鼻子的大砣的鼻屎，我玩它们，我……真心喜欢我小孩的鼻屎，它们像橡皮泥一样好玩，所以……

　　你们如果说我是一个操心到鼻屎的妈，我认为是夸奖。

　　我是个刚中带柔的射手，色厉内荏的A型血人。

　　小孩也让我更爱自己的星座、血型、属相……等等一切。爱人带来自爱，爱可以升华爱。爱带来更多的附产品，比如理智、比如温和、比如深明大义。当我的小孩觉得抓土比看图画书更快乐时，我让他奔向抽干水的鱼池，小石子和泥沙带给他除了快乐之外偶拾的友谊，他和另一个小孩交换手里的小石头，各自带着快乐继续玩耍。这是人生最初的善。

　　而我呢，如果我能逆流而上回归为一个小孩……有时候我想，那真可怕；有时候我想，那该多好。但是我可以吗？每个人一生只能做一次小孩。

　　不论如何，做一个妈妈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绝不骗人，诸君可以尝试。

　　最简单地说，生一个小孩，最简单的意义也许就在于，可以重新计算时间。

　　有一个小孩的年龄

　　和我生下他的那年加在一起

　　得出现在的我

　　从此你要问我的年龄

　　我的年龄就是如此计算了

　　在夜深人静，星星、月亮、台灯、厨房、丈夫和小孩都睡去后，我会有一点儿思索的时间，我会想象我的血肉、我的组织，将因我生下的这个小孩子繁衍下去，一代一代，构成历史微小的一部分，有时想得泪流满面，对不起，当妈之后实在是自大得很，总觉得自己特别伟岸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