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根,森林深处的献祭

  • 来源:艺术与设计
  • 关键字:努尔根,森林深处,献祭
  • 发布时间:2014-01-22 15:44

  在世界上所有的宗教中,我想只有萨满教最为神秘,这个曾经存在于中国历史的宗教在中国已经几乎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而在几千里之外的芬兰,萨满及萨满文化则是特别的存在,尤其是对于芬兰北部的城市努尔根(Nourgam)来说。这里的人们会拥抱那些静谧森林深处的神秘能量,将自己交给宇宙即是最科学的献祭。

  生活在极北之地的人并不像我们这些游客那么迷信极光。他们尊重这天界奇景如同尊重一切自然万物。我抵达芬兰时,极夜还未到来,大家都等待着第一场雪。这里的人似乎天生拥有某种神力,能够洞悉一切。夏天结束的时候,芬兰人会在湖边举行迎冬仪式,人们在湖边点上蜡烛,最后一个夏日黄昏,烛光送别日头。当极夜结束,太阳跳出地平线的第一天,他们则会跑到最东面的山头,去迎接数月来的第一道光线。冬天、极夜、暗无天日的时光,他们也都是爱的。在芬兰最北部,人们相信只有度过长夜,才能感受到光的真正能量。

  这些生在山林之中的人总是能比我们听到更多声音。一上车,司机便抱歉道,“这怪声是防滑胎发出来的,我昨天才换了胎。”刚从城市飞抵荒野的我方才还自以为已经听到了森林中的寂静。从芬兰北部伊瓦洛(Ivalo)机场,我们得驱车4个小时,抵达最北部的努尔根,那里有关于萨满的神秘故事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

  努尔根位于塔纳河边,与挪威仅一河之隔。抵达时是个晴冷的黄昏,我站在塔纳河边,想象它在夏季奔腾时的样子。那天晚上,我在河边等待极光,水流悄无声息,对岸的挪威村庄灯光昏暗,仿佛是遥远星辰。据说,如果虔诚将自己交给宇宙,极光便会出现。那时,我躺在枯水期的塔纳河边石床上,绿光从天际凭空出现,它缓慢、暗淡,然后渐渐快速扭动起来……仿佛又是很长很长时间以后,它再次凭空消失。我躺在自然之中,感受到来自天界和地底深处源源不断的生之能量。

  第二天早上,山林里云雾缭绕。那天降温,地面上的热气蒸腾上升,冷空气下降,太阳破云而出,时隐时现。前一晚上结了霜,待我们上路时已经化了,柏油马路的颜色因此变得很深,林木和木屋外表也是一样。我没有时间再去看一眼白天的塔纳河了,只得沿路捡了一些裸露在外的石头。以前,这里的萨满们会垒起石堆作祭坛,祈福或是施咒,这些石头因此总是被赋予神力。年长一些的人要是在荒郊野外看到这些石堆是要躲避的,若是碰上受过诅咒的石头祭坛,将会带来厄运,人们也因此不敢亲近好运石阵。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了解这种旧习了,但垒石堆的传统还是被流传了下来。森林深处的人家会将石头放在窗外用来辟邪,主人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在湖边的有钱人家里看到许多漂亮石堆,它们都取自湖中,许多有可能是从冰河时期就留下来的。那里主人告诉我,现在也有许多人用垒石头的方式表示“到此一游”。

  塔纳河不远处的山丘上有孩子们堆起的石堆,其中一个形似巨石阵,也许潜意识里,人们依然相信石头的力量。我请了几块带回走,希望一并带上旧日里的好神力。

  萨满教起源于西伯利亚,但并没有在俄国熬过那些艰难岁月,他们的传统技能遭到扼杀,巫医们被活活烧死,充满神力的萨满鼓即是他们的陪葬。如今在那里或难以找寻真正巫师,但在北欧森林深处的努尔根,这些力量却在无数个极夜和寒冬之后得到保存,甚至还有慢慢复苏之态。

  我在努尔根徒步旅行时并不知道自己会偶遇萨满,既定计划中,我得前往森林深处,才能见到此地巫医。不想我的向导雷默便是一个现代萨满的修习人。那时我们正在篝火边享用新鲜三文鱼汤,闲聊时说起日常。向导告诉我自己每天只要3到4小时睡眠就足够了,其余的用来读书。在我的追问下,他才说出最近所读之书有关萨满,而在心理学的学习过程中也修过萨满课程,这其实是芬兰大学心理系学生的必修课。

  “我一直都在学习灵魂出窍的方法。”雷默告诉我,“还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常常两人一组,通过深度呼吸达到休克状态,从而使脑子脱离身体。一开始我并不相信这一套,我尊崇科学。但是有一次,我在休克状态中发现自己的脑子回到家里,看见妻子做的晚餐和孩子们哭闹。那时我非常震惊,事后致电家中询问,妻子的描述和我脑子所见如出一撤。那次经历让我真正相信了这些超自然能力。当然,我所见的都是每天家里稀松平常的事,完全有可能只是巧合,但谁知道呢。”

  “这里的人还相信萨满神力吗?”我问。

  “其实是相信的,但是经过萨满大屠杀时期,大家都皈依了基督教。没什么人再用萨满这个词。我们叫巫医们愈疗师,但具有其它神奇能量的人则大多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像我,做野外向导。”

  后来我才知道,雷默对萨满这个话题早就决口不谈,虽然拥有神力不会再遭到屠杀,但像他这样的人依然选择隐藏于森林之中而不为外人所知,只到万不得已时才花心思解救他人。事实上,雷默的太太也认为自己嫁给了一个疯子,那些在荒原中和雷默一起徒步旅行的人只是知道,他是一个颇神奇的森林向导。平常,雷默热爱一次又一次深入丛林,在追踪驯鹿中获得绝对快乐和大自然的养分。而我明白,追踪技能则是又一种神力,依靠人与驯鹿的合一状态。

  告别雷默,我便去寻找当地巫医阿尔米。汽车离开主干道,在树林中颠簸一阵才终于能在枝桠间隐约看到阿尔米木屋的炊烟。这里依然没有电,巫医靠烧柴取暖。我在火堆边请求巫师告诉我神秘能量的故事。

  “我依然用萨满鼓为人们治病。不只是人,驯鹿也是。”阿尔米不紧不慢,毫无保留地告诉我。“萨满鼓声能在驯鹿屠杀季节缓解它们的紧张情绪,你知道,每年秋天,驯鹿牧人会采取优胜劣汰法则选出哪些将被杀死。驯鹿所留下的负面情绪可不是什么好能量,我在它们死前安慰它们,一切结束之后则将这些黑色能量清除干净。”

  在阿尔米看来,俗称的负能量是某种黑色不可见物质,可以透过意念感受到,而她也用自己的意念将它们清除。对阿尔米来说,她们这些能够拥有特殊力量的萨满有义务来清理这些地球上的“脏东西”。

  所说的这一切都是感觉,因此阿尔米建议,不如亲自听一听鼓声,看一看内心。拜访这位巫医之前我便知道她的鼓声可以催眠,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她将阳光、土地、林木、和她自己的能量传递出来,为病人治病。对我来说,是否真的被催眠其实无法定义,但不可否认的是睡去前的那一刻,鼓声即心声。

  离开这片土地以前,我又巧遇当地著名巫师的孙女玛尔特,老巫师去世才不久,他的事迹依然为人津津乐道。他总能清晰预测未来——如果灵光乍现的话。最有名的一次,是老巫师在公路上遇见一位警察,一见面他便看到了警察断臂的命运。巫师们之间有个约定俗成的概念:看到厄运不可言说,不然自己会遭恶果。老巫师便尽力以手势警告对方小心。警察当时自然认为自己遇见了一个老疯子,但是不久,他真的在酒后群架中失去了臂膀,老巫师也终于受到人们尊敬。玛尔特虽为第三代,但她和其兄都似有若无地传承了这种力量。几个月前,她哥哥在“梦中”见到嫂嫂怀孕的迹象,现在她们整家人都在为这事庆祝呢。

  玛尔特的故事还没听完,我就不得不离开这里了。我自知故事永远不会结束,也就对离去不抱惋惜之情。这一路上的巧遇或许都并非偶然,森林深处的人们大多都拥有神秘力量。阿尔米则相信,每个人都是拥有神力的。

  文 Article、图 Pictures > 吴一凡 Wu Yi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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