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蒙费朗 拗口的城市更顺心

　　求稳不求强

　　我是一个害怕变迁和麻烦的人。如果当时没有途经国际教育巡回展，恰好听到高等教育学者的演讲，我想我也不会只身跑到这里。演讲者说，法国希望接待更多国内留学生，而克莱蒙费朗第二大学又是如何动人心旌。明知道是宣传效果，但我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一开始，我最无法接受的是当地的饮食习惯。同学不惜走上几公里去寻找心仪的菜馆，却在等菜前喝上好几大杯白水，正餐只吃猫食一样精致的小点心。你说牛肉？牛肉也是袖珍的，像方糖大小，30克。我问他们：“确定你们吃的不是金子哦。”

　　同学笑，分量虽少，但绝对管饱。我尝了几片浓郁的奶酪培根已经开始打嗝，不得不服。

　　虽然饮食克制，但当地人搞起活动来绝对给力。第一年刚来法国，身形瘦弱的我在同学面前有些自卑。当我拉人一起办健身卡的时候，大家纷纷摇头：“我们更喜欢空旷的户外运动，健身房太闷了。”这里所有的室外运动场地至少要提前3天预订，火爆程度惊人。

　　小时候我爱看日本的《网球王子》，却不知道原来网球发源于这里。更没料到普通的一场比赛，偌大一个马塞尔体育场公园都能站满观众。网球绝对是本地人的狂欢项目。

　　我决定融入其中，找同学一起练网球。那天，碰巧与我对阵的是同学口中的大神级对手Ken。我手忙脚乱，跟无头苍蝇似的奔跑，中场休息Ken主动过来，教我发球和接球的要诀。甚至一有活动，他总是热心地和我一组，从不抱怨我的技术菜。

　　在国内校队打篮球，主力们经常为了争功而翻脸、打架。克莱人在运动中却始终保持着宽容，持久的谦和，就和他们进食一样温吞。正如Ken所说，我们克莱人做事，做人处事，向来求稳不求强。

　　散漫才是正经事

　　法国其他城市崇尚浪漫，对时尚的推崇几近疯狂。但克莱蒙费朗却例外。

　　在这里，只要不在街头裸奔便是对世界最大的善意。

　　夏天刚露出点端倪，身边的女孩子立刻急不可耐地换上满是破洞的牛仔短裤，吊带衫也在校园简章允许的范围之内。

　　印象最深的是，每次与同学去图书馆自习，他们总要落下点东西，不是水壶就是本子，有次居然忘了手提！看到我一脸紧张，同学一脸淡定：“放心吧，大家都习惯了，馆里有专门上交遗失物的大专柜。”

　　等我某天翻看杂志，上面吐槽说戴高乐机场是全世界行李丢失率最高的机场，大法兰西人真是不散漫不成活。仔细回想，感受颇深。和当地人约会，十有八九对方都会迟到半小时以上。你可以认为这是率性或者不守规矩，但你无法逃避。

　　是的，在克莱你可以因为电车上看到偶像的广告公然尖叫，可以在公车上的座位对着一本漫画书笑到东倒西歪。没有人会冠冕堂皇地去干涉别人的活法。

　　第三年的暑假我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跟几个玩cos的视觉系同好一起，当起了沙发客。我们睡过查林大桥的桥洞，也曾被活火山地质公园的路人误当丐帮施舍硬币，但仍然保持着被沙发主零拒绝的记录。驴友家里的抽屉总是毫无心机地敞开着，招待也足够友善。几十天下来，女孩们明显变黑变瘦，却收获了一串新朋友，和相机里几个G的照片。

　　总有一些青春用来浪掷，沦为炮灰。诚如一队友说，做点不受拘束的傻事，才能重新提起对明天的冲劲。

　　最大的意义

　　因为充实，在外的时间反而过得极其之快。仿佛抬头看见窗外海棠初发，低头的一瞬，花就谢了。

　　与巴黎大学的高压课程不同，我们经常自嘲是野生学员，每天课程不多，更多时间交给自己安排。挥霍了两年时光，后面我才奋起直追，同时报了好几个兴趣培训小组。导师为此还特意找我谈心。在我们常光顾的咖啡店，饭局快散场他提醒道：校园不是培养考证机器的地方，有一技之长就够了。人对外界最大的意义，来自尊重你的所长，认准一个方向并且好好运用它。我决定重新规划艺术系的课程，用半年时间筹划了一场独立文艺杂志分享会，效果喜人。后来正因为有这样的经验，毕业后我被大型企业的内刊破格录用。

　　当地人推崇学术有专攻，结果就是大家都容易患上强迫症般的职业病。实习阶段我跟一个叫Sam的发型师合租，他看我晚上对着一堆护肤品的瓶瓶罐罐发愁，说你长痘是因为刘海太油殃及额头，拽我到浴室，开始手起刀落。很快我们就打成一片。

　　后来某天，我跟Sam在路上看到踩车摔倒的老人，他直接跑过去搀扶，我赶紧拿出手机拍照以示清白。老人离开后我解释，有很多栽赃好人的新闻。Sam摊手，没有这回事，城南这边地势高低不平，年轻人稍不留神都容易摔跤，所以每天在路上扶小孩或老者，跟自己掉钱捡起来一样寻常。

　　看着他走向斜坡的长长黑影子，我忽然想起曾经触动过自己的那句话：向上爬时，对遇到的人好点，因为掉下来时，你还会遇到他们。

　　那天的晚霞红得像番茄蛋汤。我忽然很想回到5个月前那个午后，对我的导师说，最大的善意，并不仅限于在专业领域发光，而是能抽出身去，做一些微小、不图回报却于心无愧的事情。

　　文_鹿童 设计_兰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