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女神变剩女

　　亲爱的Daisy：

　　昨晚我们都喝醉了，深夜的街头风很大，我们挽着手迎风唱歌，唱着唱着你就停下来了。

　　你蹲下身，双手捂着脸，眼泪汩汩流下来，你说：为什么呢，为什么她那么幸福而我没有呢？

　　其实我看得出来，这一晚你都郁郁寡欢，小玲订婚了，她曾经是我们大学寝室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而你，公认的班花，却一直在爱情的路上走得不尽如人意。

　　我也明白，你并不是对玲子有着怨恨之类的情绪，你只是在责怪你自己吧，这些年，你的心里藏着太多的不甘，或许能哭一哭也是件好事吧。

　　即使哭的时候，你还是很美的。还记得大学开学的时候，我走进寝室，一眼就看到你，你的美闪闪发光，在整一个年级良莠不齐的新生里你显得鹤立鸡群。那会儿常常有男生苦苦在宿舍楼下等着你，叫着你的名字，连带着我都替其中的某位给你递过情书。寝室里的姐妹暗地里打赌说，你一定是最早嫁出去的一个。

　　而你，坐在窗户边翻了一个白眼，你说你是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打动的。

　　是的，何止娶你不容易，要打动你也够不容易的。当时篮球队的那个男生，他追你最久，打饭打开水这样的体力活就不说了，玫瑰和礼物也一件不落。我们在寝室里都被感动得揪心揪肺，你闲闲从窗口探出头，像个法官在审判犯人一般，目光里，仅有的是威严。

　　最后，他总算是赢得美人归。可是，你们在一起没多久就分手了，还是他提出来的。那晚你在寝室里沉默了一整夜，然后第二天又仰着头上课去了。即使亲密如我们，也看不出你有丝毫软弱。

　　我发现，从你们分开之后，你再也不愿意去你们曾去过的餐厅，甚至在寝室里听到我们放着周杰伦的歌，你也会戴上耳机，佯装在复习。

　　你这么做，只因为那个男生喜欢周杰伦。

　　你看，你分明是受伤了的，可是你不说，不挽留，不妥协，任由一切溜走。

　　你当然是不允许自己软弱的。但你也要明白，所有的男孩都是要面子大过天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友恨不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把她当神膜拜。你的男友，也一样。

　　所以，亲爱的Daisy，你可曾试想过，一段感情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不容许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偏差。而这一点偏差，很大可能来自于你性格里太过倔强的部分。

　　我看过一篇报道，曾经“靓绝五台山”的蓝洁瑛，年轻时候仗着美貌逼人，不配合公司安排，惨遭雪藏之后恋情不顺，情绪失控，人生从此大逆转，一路滑铁卢。直到现在，红颜白发流落街头，叫人欷歔不已。打住，打住，我知道看到这里你一定要大叫一声说我在诅咒你了，我可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开始觉得女孩子若太骄傲也许是种负担，因为会生出过分强烈的期待。而人生，从来都是不能尽如人意的。

　　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在坐跷跷板，平衡才是把这个游戏继续下去的秘诀。那些在跟你通往爱情的路上早早退场的人，他们也许只是觉得爱得太辛苦了。

　　整个大学期间，你没有再恋爱，然后我们毕业，开始工作。你亦不乏人追求。我想起你那些交往过的男人，A君，他可以忍受你在餐厅里因为他点菜点得不合心意而劈头大骂；B君，因为你一句话就冒着雨买来你爱吃的蛋黄酥送到办公室，可因为他偶然加班迟到约会，你认为他把工作看得比你重要，立刻冷暴力分手。

　　我至少感觉得到，他们是真心爱你，才如此为你放下自尊。

　　诸如此类，一个又一个，这些年，我看着你爱，也看着你分开。每一次的争执与分歧，你都是不愿意低头的那一个，你习惯索取与得到，习惯了当一个公主。可是公主毕竟只活在童话里，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掌握着一副牌，只不过上帝分配给你的牌子比较漂亮而已。你便以此为利剑，你抬着头，像一个战士。

　　可是爱情，终究不是一场战斗。再美的女生，一旦沾染上颐指气使，整张脸都会扭曲成恐怖片。到了现在，你几乎快要放弃了，甚至还抱怨起命运对你不公平。我们这些昔日同一个寝室的姐妹们纷纷有了自己的另一半，聚会时候聊天的重点也渐渐从穿衣打扮转移到相夫教子，你有时候会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这些姐妹里，我跟你走得最近，我知道你开始着急了，而你越是着急，就越是激进，你觉得走了那么远的路，愈发应该得到更称心如意的Mr.Right。你挑剔，也不耐烦，在签名上写道：这个世界是不是不会再好了，从现在学会如何去爱，是不是太晚了？

　　亲爱的，这当然不晚。很久之前，我曾经写信给一位我特别崇拜的女性说：“我已经27岁了，学历不高，感情也处在崩溃的边缘，每天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大冬天上厕所都要走几百米。我的人生还有希望吗？”后来她回我说，27岁是一个多么新鲜的年龄，如果你愿意，一切都来得及。并且提及，到了30岁，她才进入一个新的行业，每天忙到四脚朝天，人生和爱情也有了新的转机。我不是在给你煲鸡汤，女孩长到我们这样的年纪，更不能把自己当做命运的弃婴。

　　大学时，你曾经笑话玲子太傻，常常因为照顾心目中的男神而缺席我们的聚会，你就从来不会为了迁就一个人而改变自己或作出退让。可是呀，有时候活得傻一些，未尝不是一种运气。这种傻，其实是难能可贵的知足与珍惜，不妄自菲薄，也不过分高估。学会傻一点，才能以退为进。

　　上一次我们一起喝咖啡，你对我说，现在连父母都叫我剩女了。你的语气里有自嘲，也有悲凉，那一刻我隐约瞧见你的鱼尾纹。紧接着，你又说，但是我可不会因为年纪增长而降低我对爱情的要求。

　　我同意你的观点，年纪并不是亏待自己的理由。可如果每一次恋爱过招都要自己称心如意，那是不可能的，那是公主病。感情的世界不是一方忍辱负重，一方趾高气扬，而是两个人的互相尊重和包容。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会强调个性，张扬自我。你知道的，曾经我也是一个脾气倔得像头牛的人，跟男友相处起来磕磕碰碰，摩擦不断。进与退的艺术，并不是一夜之间就成为我的本领。你应该记得，我有一个性格火暴的母亲，很多次她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指责我的父亲，我父亲总是笑，笑着笑着，这场架就吵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母亲便端着切好的水果招呼父亲一起看电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就是爱情吧。在爱的人面前，我们不需要证明自己有多么牛逼，骑谁头上占谁上风，而是以一颗细水长流相濡以沫的平常心。我想父母是我最好的榜样。

　　Daisy，现在我坐在电脑前，回想起毕业的那一天：阳光晒在无数张年轻的脸上，风里有淡淡的桂花香，我们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黑色学士袍，跳跃着把帽子扔向空中，而你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为我们拍照，像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在那一刻，我仍然相信，你是值得被命运恩宠的女孩。

　　玲子的婚礼就在下个月，我们会一起见证她把自己交给另一个人。我想那一天，我们几个姐妹也都会流眼泪的吧。我也期待你披上婚纱的那一天，穿婚纱的你一定美得像女神一样。不必担心，女神也容许有小小的怪癖，巩俐喜欢内衣外穿，千颂伊爱吃刺螠，《孤男寡女》中的郑秀文失恋后就爱上了刷马桶。无伤大雅的缺点会让你变得特别而可爱，但从今往后，收起那些要命的、自以为是的骄傲吧。你下一次遇见对的他时，不妨在吵架的时候做一个先微笑的人，在对方加班的时候做一个会替他加油打气的人。这样的你，我光是稍微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得相当迷人了。我想，聪明如你，一定知道答案。

　　过去的这些灰色调的经历，就是一所好学校，只要你试着柔软地去爱，跟自己内心倔强的小人和解，我保证，幸福不会遗漏你，很快会来叩响你的那扇门。

　　爱你的小E

　　文_王小面 设计_Fen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