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加·拉迪克:建筑边缘实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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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10-09 16:23
上个月末,2014年蛇形画廊夏日展馆在伦敦海德公园开幕,作为英国乃至世界建筑界每年夏天的一大盛事,不论是蛇形画廊本身还是受委托的设计师都备受世人瞩目。但今年蛇形画廊的设计者智利建筑师史密加·拉迪克(Smiljan Radic)却略显有些小众,他很少在自己的国家以外有建成作品,而且在蛇形画廊14年的历史中,与其他声名显赫的建筑师相比他也似乎鲜为人知。这次拉迪克强烈的设计风格却引起了评论家们的一场混战,他们几乎一致认为今年的蛇形画廊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但也有另一些不容忽视的声音说道,这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好的蛇形画廊。
从脆弱的建筑开始
拉迪克·拉迪克出生于1965年,他的祖父于1919年从克罗地亚移民到智利,从此三代人便在智利扎下了根。1989年,毕业于智利天主教大学的拉迪克前往意大利的威尼斯建筑学院学习了两年美学。1994年,他赢得了一个希腊克利特岛伊拉克利翁的国际竞赛,次年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建成作品以住宅或装置类型的小尺度建筑居多。2000年,他又赢得一个智利本土的竞赛,被智利建筑师学院授予35岁以下最好的智利建筑师称号。在智利建筑界,拉迪克是一位声名远播且受人瞩目的建筑师,但他的建成作品多集中在智利本土,在国际他能见度还较低,属于第一代逐渐被认可的智利建筑师。
二十世纪中期,欧洲和北美的国际建筑期刊开始刊登拉迪克的作品,他也开始陆续在东京,威尼斯举办各种展览和讲座。拉迪克早期的作品总是带有强烈的视觉冲击,他的建筑不论位于何地,总是可以发现一些微妙的共同点——从传统建筑中汲取灵感将之转化为惊人的创造力,将原始自然的粗犷之美与精致理性的人工产物结合在一起,建筑仿佛从自然中生长出来,却又参杂着一点儿野蛮和精致并置的尴尬。
拉迪克是从威尼斯修完美学回到圣地亚哥后,开始对一些人们用废弃材料自主搭建的建筑产生兴趣的,他将它们称为“脆弱的建筑”(fragile constructions)。这些建筑都是由一些根本不懂得建造,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普通人搭建,但又充满着连职业建筑师都意想不到的想象力。“脆弱的建筑”包括路边货摊、救生艇、路标、帐篷、炭炉等,这些临时的物件似乎常常出现在身边,唾手可得,仅仅满足使用的基本需求。随着外部环境发生变化,使用者也会随之变换应对策略,比如帐篷漏雨,人们就会用随手捡来的材料将漏洞堵上,于是这个构筑物的形态总是不停变化,直到它被弃用为止。
这些“脆弱的建筑”和建筑学一点关系也没有,建造者也不曾回溯过去更不会关心它们的未来,它只是一种自主搭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是建筑史的一部分,也不属于任何建筑风格。而就是这样的临时建筑激起了拉迪克的强烈兴趣,他记录身边这些特别的建筑,集成名为《小房子》的项目集,与他合作出版这本项目集的搭档是雕塑家玛歇拉·克雷雅——最初是拉迪克的客户,后来一起合作了许多项目,再后来成为拉迪克的妻子。他们称这本项目集为“避难所”。拉迪克对“脆弱的建筑”的着迷也使他早期的项目看起来像游离在建筑学科边缘的实验。
拉迪克的实验
烧炭器扩建是拉迪克在1998年完成的自发性研究项目。他无意中在圣地亚哥当地发现了一个泥土搭建的用于制造炭的半球形窑,它的制作过程是首先挖一个1.2米深的圆形坑,用小段山楂树枝填满,然后铺上一层厚厚的泥土稻草和短木棍,最后压实成一个半球形,环绕半球形有一些匀质孔洞用于空气流通。在木材燃烧过程中,窑壁变得越来越坚固,燃烧过程结束后将炭掏空,窑壁形成一个如同半球形陶器一样的坚实结构,10年都不会垮掉。后来这个行业几乎绝迹,窑也大多被废弃。
拉迪克想要还原窑的制造和燃烧过程,于是找到一位懂得建造并且也仍然在使用窑的92岁的老人,根据他的经验为其建造一个几乎一模一样但不是半球而是完整球体的窑。拉迪克为此设计了一个直径3米的半球底座,填满树枝,然后用同样的材料和工艺完成底座上面的半球。起初他们还担心形状的改变会影响燃烧过程,不过结果很成功,一个巨大的充满匀质空洞冒着烟的“房子”诞生了。它仿佛来自于异世界,尽管这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建筑设计,但是多少透露着拉迪克异于常人的诡异倾向。
2004年的铜宅二号(Cooper house II)则有点像从构筑物回归到建筑学的一个临界作品。在设计铜宅一号时拉迪克对当地教堂使用的瓦楞铁材料很感兴趣,这种材料在19世纪后期从英格兰传播到世界各地,曾经在教堂中使用过,现在已经消失了。但由于这种材料不符合当地建筑规范而被城市委员会拒绝,于是拉迪克将最初的构想替换成了铜。位于智利塔卡尔的铜宅二号同样也使用铜板表皮,设计灵感来源于当地普通民宅几乎要压到地面的几何屋以及大屋檐产生的深深的阴影,不论从建筑造型还是材料颜色上都与之呼应。
拉迪克设计铜宅二号时,正遇上电解铜这种新材料的出现,有一批在铜的电解提纯过程中失败而留下了大量燃烧黑斑的瑕疵品要从市场上撤回,拉迪克从材料商手中将它们低价买回,用作铜宅二号的表皮材料,深色的表皮和浅色的室内形成对比,在铜板的划分上拉迪克也采用了类似当地民宅屋顶瓦片的尺寸。尽管瑕疵铜板使得铜宅二号看上去像废弃建筑,不过周围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草坪以及干净舒适的室内又颠覆了人们的第一印象,反而成为一个很另类的存在。
通过这些项目,人们可以感受到拉迪克强烈的个人风格,既没有流派也无法效仿,它为观者带来了毫不掩饰的惊奇,这种惊奇并非仅仅来源于形式,而是由于通常经验中认定的从未改变的做法被打破,并经由一个另类的设计化腐朽为神奇。
自然中的原始之美
在拉迪克的设计中,建筑与自然的关系也是他考虑的重要因素。智利地处安第斯山脉与太平洋之间,是一块狭长的地带,地震多发,大自然仍处于原始纯净的阶段。自然景观在智利的建筑界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智利的地理和景观意识作为设计语言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影响着智利的整个建筑美学。拉迪克也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建筑师,他的许多作品都表现出与景观的独特关系,再结合他粗犷原始的材料,如同一场地质的狂欢。
拉迪克2005年设计的皮特住宅(Pite house)坐落在智利帕普多港海岸边的山坡上。为了减小对场地景观的破坏,建筑被切分为三个主要体量——主人空间,客人及服务空间,儿童空间。主人空间位于景观最好的山坡最上方,直面大海,客人空间则是退后在一片荆棘丛林中,位于主入口平台之下,儿童空间在山坡的最下方,海浪声不绝于耳。这些体量分布在此起彼伏的地形中,其间穿插着室外游泳池,观景平台和连廊,仿佛建筑散落的到处都是。从房子的一端到另一端有90米长,但看似冗长的流线并没有成为使用者的负担,而是巧妙地利用景观,如同在花园中散步那样轻松自如。
整个建筑完全陷入山坡景观之中,站在山坡上方什么也看不到。唯有一个缓缓的斜坡指向的大平台,东倒西歪地放置着拉迪克与雕塑家妻子克雷雅合作设计的艺术装置——11个巨大粗糙的玄武岩石块,将人们的视线引向住宅隐蔽的入口。位于大平台下方的建筑仿佛被巨石重重压住,时空在此发生了错乱,古代精神被注入这个住宅:巨大的石块如同一个古代遗迹或是某个远古时代的开端。在皮特住宅建成几年之后,混凝土表面的颜色被海风带来的盐分改变,植物生长茂密如同海绵一样填补了建筑和泥土间的空隙,整个建筑如同从自然中生长出来一样。拉迪克用他的奇思妙想将一个普通海滨住宅变成了一个充满戏剧性置于景观之中的艺术装置。
2007年的梅斯宜奥餐厅(Mestizo restaurant)是一个更为极致的设计。这是一个竞赛项目,餐厅位于圣地亚哥一个公园的边上。拉迪克的设计灵感来自于雅克-弗朗索瓦·布隆代尔的一幅画,画中描绘了一些美丽的女像柱式支撑起非常厚重的屋顶,人们的目光聚焦在这些女像柱上,几乎都忘记了屋顶的存在。拉迪克希望尝试在这个项目中使用废弃材料,于是竞赛第一轮的方案演示中他用PVC聚酯的儿童橡皮圈作为屋顶材料,尽管甲方接受了这个创意,但考虑到当地政府不会接受这样一个看起来瞬息即逝的临时建筑,于是拉迪克最终决定替换材料,但不改变最初的概念和意向。
拉迪克试图把公园的氛围带入餐厅,因此他并没有设计一个单纯的室内空间,而是做了一个大型装置——用来自安第斯山脉的大块花岗石原料支撑起一个涂成黑色的混凝土框架屋顶,每一块天然花岗石原料的重量都有7-12吨,它们在此扮演了两个角色,一方面作为柱子承担屋顶的重量,另一方面它们也是这个空间中唯一天然的材料,仿佛是把公园里未经雕琢的雕塑搬到了建筑中,让人们忘记了它们其实是支撑屋顶的柱子,屋顶仿佛漂浮在公园景观之上,模糊了室内室外的界限,将整个建筑变为了公园景观的一部分。而这些花岗岩原料的挑选,运输,施工的过程,也都已成为这个建筑的历史。
如此一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2014年蛇形画廊如此怪异,一堆废墟般的巨大石块支撑起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纤维白色体量,仿佛外星人飞船降落在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上。这也正是它迷人的地方——它的奇特形态似乎超脱了时间,也不属于任何一个空间。拉迪克在这个建筑中近乎极端地诠释了他的一贯风格,没有任何风格的羁绊,在建筑史上也找不到合适词可以概括。似乎是随随便便捏出来的手工雕琢的痕迹,带着强烈的“未完成”的粗砺质感,但材料和细节的考究又像是经过了细心琢磨,或许只有敏锐的眼睛才可以察觉的从原始自然到精致人工的巧妙转化。
拉迪克虽然在智利颇享声望,但在国际上无疑却是因蛇形画廊而崭露头角,但奇怪的是,当人们问道拉迪克是否会因为蛇形画廊的名声大噪而承接更多的国际项目,拉迪克似乎并不像别的建筑师那样渴望在全球范围拓展业务,他不太希望离开自己的祖国。他说,“我理解那些想在世界各地建房子的建筑师,但对我来说,我只在乎可以学到什么,学到的东西可以为智利做点什么。”
文 鲁雯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