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向自己的爱情神箭

  黑夜里,被微弱的星光照射的巷子,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路经一荒陌胡同,感觉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时,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扑倒在地。

  喧嚣的夏夜,舞厅,霓虹闪烁。

  大学毕业的那年,在一间间豪华而沉闷的包房里,我忍受着男人肆虐、猥琐的目光,任那些肮脏的大手,在我身体上游离。所得的钞票,我一张也舍不得花,悉数打进了父亲所住医院的帐户。父亲身患脑癌,需要钱尽快手术。

  那天晚上,我跳完最后一场,忍受着身心的疲惫,急急赶往返校的路。

  黑夜里,被微弱的星光照射的巷子,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路经一荒陌胡同,当我感觉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时,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扑倒在地。我来不及喊出“救命”二字,脖子就被人掐得几近窒息,随即,有人用毛巾堵住我的嘴,一个矮胖的男人猛力撕扯我的衣裤。我奋力挣扎,拼尽全身力量,刚喊出一个“救”字,伏在我身上的黑影便“啊”地一声尖叫,从我身上滚下,弯腰抱着腿在地上猛跳,嘴里发出痛苦的“哎哟”声。面前,一个高大的黑影,紧握拳头,高抬着腿,做着踹的姿势,冲他怒吼:滚!

  地上的黑影抱着腿,连滚带爬仓皇而逃。我却如梦如幻般,呆呆看着面前的人影。高大的影子沉默不语,将吓得浑身颤抖的我从地上拽起来就跑,我抗拒着,挣扎着,他并不理会,用强有力的胳膊几乎是夹着我逃离了这个巷子,并将我扔在离学校不远处,有微弱灯光的草坪上,看着我说:“你可以回学校了!”

  我看了看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很是好看,明亮的眼睛,在暗淡的夜幕里异常光亮。我斗胆站起来,下意识地捋了一下头发以平息心中的紧张,我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学校?”

  他并不回答我,而是指着不远处一幢单元楼说:“那里是我家,你也快回学校吧!”

  我再次讶异地问:“你认识我?”他笑笑说:“岂止是认识?我每天都在你后面回家。一个人回那么晚,很危险的。”我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流,原来,我一直都在被人暗中守护着。

  我低声说:“我需要钱!”我的声音里没有了先前的任性率为。他叹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时,我追着他的身影大叫:“喂,请留下你的大名!”他没有回头,高声说:“高云扬。你,别去伴舞了!”

  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低声的啜泣刺痛了我。在母亲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才知道,我寄给医院那点钱,无异于杯水车薪,父亲的治疗费仍是个不小的数目。得知情况的父亲,执意不再治疗,还绝食闹着要自杀。母亲的眼泪与父亲痛苦呻吟的景象,令我的心如刀绞般难受。晚上,我没回寝室,第一时间去找的人便是高正飞。我想,此时,只有高正飞能救我的父亲,因为他有个有钱的爹,而他爹又能让他有钱。

  与我同系的高正飞,矮胖矮胖,眯缝着小眼,似乎永远也没睡醒,如冬瓜般的短小身材,有意或无意总爱往我身上蹭。我和他中学时就同校,而且我父亲也曾在他父亲手下打零工,他父亲,是这个都市的财霸。高正飞用他那花花绿绿的钞票,满世界地追漂亮的女生。总以为世界所有女人都为他那些钱而臣服。多年了,他的视线常偷偷地在我浑身上下扫描,我鄙夷的视线,挫杀了他的眼球。当他的“情书”大胆地躺在我的抽屉内,我将沉静的文字变成抑扬顿挫的声音,在课堂里回荡。震天般的哄笑声涨红了他的脸,他朝我投来怨恼的一瞥。这是数月前的事,数月的伴舞已让我走出从前的那种清纯,我在想,再找他,还是否有效?

  他的爽快令我惊讶,只是有个条件,随同十万元借款的还有他的一纸婚约。对于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十万具有无穷的魅力。我点头了,同时认命:今生注定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他哈哈大笑扑向我时,我闪开了:“是婚约!你搞清楚!”他想了半天才明白,咧嘴一笑道:“好啊好啊!婚约也好,我高正飞可以有一位纯情妻子了!”

  在同高正飞签了婚约后,我曾找过高云扬,进到他那幢单元小楼时,才发现,他独自一人蜗居在不足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他在我常去伴舞的那家酒店做灯光设计工作,白天很少出来见人,故我从来没见过他。他劝说我离开舞厅,兼职一份正经工作。

  于是,我顺从地从舞厅辞了工作,找了份给人做家教的兼职,回校太晚时,高云扬会送我。我觉得同高云扬在一起,内心会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全感,于是,每次外出做家教时,都会打电话邀上他陪我。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他告诉我,他很早就认识我了。中学时代的我,如此高傲,又如此美丽,面对众多的追求者,他只能远远地躲在一边。我才记得,曾经有个沉默无语的男孩,总是远远地跟随着我,却从没同我说过一句话。后来,由于家贫,他只念完了高中便辍学了。

  他还向我透露了他的悲惨身世,他父亲在他十五岁那年便因车祸去世,母亲带着他嫁给了一有钱男人,也即他的养父。养父有钱,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女操纵着,很少给他们母子钱。他告诉我,其实,他还有个比自己小两个月,异父异母的弟弟,弟弟飞横跋扈,从不学好,养父根本不喜欢他。

  他没告诉我,他弟弟的姓名,我也没必要问那么多。我想我同他弟弟应该不会有太多交集。

  十万,并没能驱除灾魔,父亲的病再次恶化了。

  我找到高正飞时,是在一间酒吧里,他喝得醉醺醺地,红着眼睛粗着嗓门,大声问:“你是哪位小姐?谁派你来的?你不知老子现在早已不嫖娼了吗?”我仓皇逃出。

  我去找了高云扬,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仅有的两万元积蓄拿给了我。在高云扬那狭小的卧室里,我有了将自己主动奉献给他的想法,当我拉开裙子的拉链时,他拒绝了。我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感动,流着泪时,他轻轻地用纸巾替我拭去泪水,却什么也没说。

  就在我将钱拿回的第二天,父亲去世了,是自杀。他在遗书中说,他不想连累我们。

  安葬父亲那天,高正飞也来了,他给妈妈一张五万元的支票,并安慰我妈妈说:“妈妈!您保重!”妈妈哭着说:“这孩子不错的……”我嘴上说不错不错,心里却在流泪。我知道高正飞对我家人的诚意,可我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回校,我给高云扬打了电话,并相约见面。那晚,我忘了失去父亲的痛,投入到他的怀中。这一次,高云扬并未推开拒绝我,而是用激烈的唇回应了我,他如火般的舌,一点点啃噬着我的心灵,却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我带着不满与遗憾离开,我没告知高云扬,还有三个月,我就要毕业结婚了。

  其实,我是很想毁了这份婚约,让他带我离开这里的。没料,高云扬却根本没那份心思,还装得柳下惠一样正经,令我很是不满。

  三个月后,我顺从了高正飞,到了他父亲的公司上班。

  新婚的那天,高正飞收到一个小包裹,里面还有一封信。他看罢信后,脸色极其羞愧,并将信小心翼翼压在床的一角。

  趁他去洗手间时,我翻开床头压着的信,打开,才发现,这封信竟然是高云扬写的。高云扬在信中警告他,别忘了三年前深夜强奸未遂而挨打的那一幕,如果,高正飞敢对我不好,他会再让他尝尝拳头的滋味。那刻,我才知道,三年前那个扑倒我欲行不轨的黑影就是高正飞,而高正飞正是高云扬那不学好的异父异母弟弟。

  高云扬一直在暗恋着我,暗中跟踪我,得知我在舞厅兼职后,他也到舞厅做了一名灯光设计师,并暗中保护我。于是,便有了英雄救美,暴打弟弟的那一幕。

  从他父母口中,得知高正飞与我的婚约后,他也曾经痛苦过。可为了自己异父异母的弟弟,他不能在我面前揭露那晚的真相,更不能夺高正飞所爱。只因,他发现高正飞是真爱着我的,并愿意为我痛改前非。于是,面对自己情感时,他退缩了,缩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黯然神伤地独自舔食自己的伤口。我理解了高云扬的屡次拒绝与退缩,并决定原谅高正飞,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试着去接纳他。只因,我爱的人与爱我的人,都要我幸福。

  有一种只能射向自己的丘比特神箭,唯恐伤害了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便将箭头瞄准了自己,任自己独自伤痛。

  (编辑 林硕)

  ■文 兰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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