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斯的极限之旅

　　涌入旧金山移动支付公司Affirm的地下室，在这间消费金融初创公司里，他们将要共度电影之夜。现在是晚上7点半，即将上演的电影是一部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日本黑白片。而在电影上演之前，他们的老板--Affirm的CEO兼联合创始人麦克斯·列夫钦还要发表讲话。今晚，列夫钦将第110次观看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Akira Kurosawa）拍摄于1954年的经典影片《七武士》（Seven Samurai）。他向手下介绍了日本电影业，黑泽明导演的文化遗产，以及这部电影的字幕变迁史。接着他终于点出了此次讲话的重点，说“我从来没上过一节企业管理课”。

　　他继续解释道，因为他不需要再上什么管理课，《七武士》正是“初创企业的完美代表”。这部电影讲述的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有一个目标要实现，他很有可能会失败，他竭力说服别人加入自己的阵营，很多人拒绝了他。加入他的都是彻头彻尾的废物。他想把这些人培养成战士。他们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这是一个非常忧伤的故事。”而事实上这个故事想要表达的是“如何使用绝妙的战略组织来排除万难赢得战争。”《七武士》对列夫钦的商业思维影响巨大，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琢磨着要弄一个手环，上面刻着“勘兵卫会怎么做？”勘兵卫（Kambei）是《七武士》的主角，这位时运不济的武士组织了另外六名战士来共同保护一个村庄免受40位山贼的侵袭。

　　Affirm移动支付公司成立于2012年春天，并不是列夫钦的首次创业。今年39岁的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位“连环创业家”，他是PayPal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他旗下的一家创业孵化公司投资了美国最大的点评网站Yelp。他把自己一家名为Slide的公司以2.28亿美元的价格卖给了谷歌。他是科技行业最炙手可热的咨询师和投资人之一；也是雅虎（Yahoo）、印象笔记（Evernote）和Yelp的董事会成员，更是后者的董事会主席。他富有、受人尊敬，并且人脉广泛。

　　但是假如你把列夫钦跟他在PayPal的合伙人彼得·泰尔（Peter Thiel）和伊隆·马斯克（Elon Musk）比较，甚至跟他曾经的手下里德·霍夫曼（Reid Hoffman）比较，你就会忍不住开始好奇，列夫钦是不是还没有完全发掘自己的商业潜力？这三个名字现如今都已是科技界的传奇了。2002年，eBay买下PayPal后，他们继续创造了数家市值高达几十亿美元的公司——有的重塑了人际交往的方式（Facebook），有的创立了企业人脉网络（领英网，LinkedIn），有的在开发大数据挖掘（Palantir），有的再造了电动汽车（特斯拉，Tesla），还有的把疆域拓展到太空探索（SpaceX科技公司）。这些企业的影响力早已超出科技界的范畴，改变了大众想象力的界限。而列夫钦，本文的主角，仍然在探索自己的第二春。正如他的一名同事所指出，列夫钦只是Yelp的股东，并不是这家网站的创始人，但是他从股份中获得的收益早就远远超出他自己成立的任何一家公司。

　　而从他的新公司Affirm来看，列夫钦似乎又回到了让他获得第一桶金的领域——数字金融。但列夫钦说，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大胆。按照他的说法，PayPal和其它试图改变金融规则的公司，如苹果和Square移动支付公司等，并没有试图“将整个体系推倒重建”，“他们只是在现有体系的基础上进行改进。”而Affirm的目标是从零开始重新设计整个银行系统的概念。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列夫钦计划通过大数据和智能设计来创造新型金融服务。这家初创公司的第一项产品名为“Buy With Affirm”，主要服务是向网上购物的客户提供即时短期贷款。例如，你从Affirm的合作商户Boosted电动滑板网站上订购了一台价值1，000美元的滑板，那么你可以选择将支付金额分成三笔，每笔低至338美元，在三个月内偿还。信用积分作为衡量用户信用的标准已经过时，因为这套体系几十年来没有发生过改变。故而，Affirm断然不会简单地查询你的信用积分了事，它会扫描几千个公共及私人数据库，包括社交网络信息和手机话费支付记录，以此来判断用户的可信度。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之间，接着Affirm会以一个固定的利率为你提供贷款选择（假如贷款期限为一年，利率通常为15%）。这项服务不含任何隐性收费、延期收费，或强制性收费。目前，仅凭BuyWithAffirm还不足以令各大银行感到自身地位岌岌可危。但这是一项新颖的尝试，将高深的技术隐藏在简单的操作界面之后。在硅谷，这便足以让人们为Affirm打造一个传说，将其包装为一位高尚的武士，保护人民免受银行家的掠夺。

　　尽管列夫钦在员工面前可以把自己的公司比作武士，他却并不想把这个理念传达给社会大众。“少说故事，”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也不要相信自己的故事，因为一般来说，人们编造故事只是为了弥补数据上的不足。”这就是这位科技强人所体会到的真相——人类之所以会发明故事，就是为了解释那个一度混乱无序的宇宙。在各种广告炒作此起彼伏的创业界，正是这样的宣言让独树一帜的列夫钦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气。但这也很好地说明了他为什么不如马斯克、泰尔或其他创业圈的大佬那样有名和成功。想要一击即中，你必须既能提供良好的解决方案，又能像乔布斯那样创造一个扭曲的现实，让人们觉得没有你的解决方案他们就活不下去。两者缺一不可。

　　列夫钦本人深谙此道。“一天结束的时候，你必须振臂高呼，‘让我们来做这个吧！’对我来说喊出这样的话很难。杰克·多西（Jack Dorsey）很有可能会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大喊，‘多么美好的一天，来点美妙的体验吧。’然后这句话就被登在他的公司网站上（此处指的是Square移动支付公司网站，这是多西自Twitter之后成立的一家初创公司），然后人们便会被这句话所触动。他是一位伟大的设计梦想家，而我恰恰相反。”

　　解谜爱好者

　　南瓜的市价跌了10美分，列夫钦已经准备下手购买。我与他一起来到了距离Affirm公司不远处的中国城，在路边熙熙攘攘的集市里穿行。随着打烊时间临近，商店工人用手肘拨开人群，走去路牙上成筐放置的水果蔬菜旁，用便利贴贴上最新的低价。几乎每过一个小时，他们便会更新一次价格。“这简直是最有效率的定价模式！”列夫钦边挑选蔬菜，边对此大加赞扬。“这些人中没有人上过哈佛商学院。他们只知道打烊前必须卖出所有货物，然后便为了达成这一目标而修改价格。目睹这一切令我感到开心。”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到一个“大得要命的南瓜”，他打算晚餐时烤来吃。但因为列夫钦喜欢同时处理四件事，所以他还利用这段时间来：遛自己挚爱的麦色梗犬乌玛（Uma）；与HVF创意孵化公司的同事艾里克·斯科特（Eric Scott）碰面；为Affirm的销售团队寻找一个锣，这样当他们签下新客户后便可以敲锣以示庆祝。在麦克斯巡视市场的时候，斯科特勾出了一连串希望得到列夫钦投资的公司。在此过程中二人并无眼神交流。时值八月中旬，在朦胧的暮色中，戴着深色墨镜、身着齐颈黑色绒衣的列夫钦看起来有点像正在接受秘密情报的FBI特工。这倒并不能说明他心不在焉，而是他处理信息的方式正是如此，在下载信息到大脑的同时他也在准备将一大波问题倾泻而出。

　　列夫钦这种机械式的思维方式从童年起便养成了。由于热爱数学奥赛题及其它书呆子式的爱好，他得到了“机器人”这个外号。列夫钦出生在乌克兰基辅市，父母都是物理学家。他的运算能力相当于一台德州仪器牌（T.I.）计算器。闲暇时间，他喜欢在笔记本上写公式打发时间。1991年苏联解体时期，他们家因为恶性通货膨胀而彻底破产，移民到了美国。列夫钦还记得，在芝加哥上高中的头些天他都处在深深的震撼之中，因为他发现美国的数学测试竟然有多项选择题。“我跑去找老师，跟他说，‘这太荒唐了！你怎么会把答案跟问题放在同一张纸上？’”他还记得当时说的是一口俄国味浓厚的英语，他现在还时不时使用这样的腔调。“在乌克兰的学校，你多半会得到这样的数学问题，‘这是三道[不可能解出的]问题。假如你能做出两道，那你就能上大学了。’”

　　1997年，列夫钦从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毕业，取得了计算机科学文凭，怀揣着发财梦前往硅谷。短暂的一年后，他便和泰尔（两人在斯坦福的一次讲座中偶遇）创立了PayPal的前身。在接下来的五年中，这家初创公司便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列夫钦在办公室里添置了一个睡袋。建立一种前所未有的网上支付服务确实非常激动人心，但这也给列夫钦带来了深刻复杂的挑战。结果他发明了防诈欺技术，令无数消费者建立了对PayPal的信任，也将跃跃欲试的俄国黑客关在墙外。他一头钻进支付数据、网络效果，和看不到尽头的密码行中。小时候，列夫钦的父母曾经给过他一本含有100个未解数学之谜的书；而创业初期，他的日常生活就像在解一个巨大的谜题，面对着儿时那本小书中的终极难题。PayPal前任高管、投资人兼企业家基斯·拉博伊斯（Keith Rabois）将列夫钦描述成影片《心灵捕手》（Good Will Hunting）中的天才人物，一心就想解决难题。“有一天麦克斯来找我，提出了一些荒唐的计划，想破解美国税务局免税代码，我说，‘麦克斯，假如你真这样做的话，你就得蹲大牢了，’”拉博伊斯回忆道。“但是24小时后，这家伙就想出一个点子，成功地避开了我在哈佛法学院学到的一切法律限制。”

　　在PayPal工作时，列夫钦学会了如何在真实世界里经商。公司几度陷入破产又走出困境；在好几轮风投筹募的过程中，列夫钦的创始股份越来越少；结果在科技界遭受互联网泡沫危机一片萧条时，PayPal成功上市，并被eBay以15亿美元收购。对于一个在前同事眼中董事会时一直在本子上画外星人的孩子来说，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列夫钦在那次收购中获得3，400万美元，与今天的巨额成交价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但是他比其他任何合伙人在eBay呆的时间都长，只是为了确保PayPal能够适应新东家的企业文化。

　　一着错，满盘输

　　在终于离开PayPal后的头几天里，列夫钦感到非常失落。“离职三个星期后，我还是每天都去办公室呆着，跟工程师一起去吃午饭，”他回忆道。“终于有一天，人力资源的总管说我必须停止出现，我说，‘那我该去哪儿呢？’”

　　失去了一项可以全身心投入的事业，27岁的列夫钦变成了一个消沉的人，以至于他的女朋友不得不跟他分手。“你就像一个停止吸毒的瘾君子一样，”奈莉·明科娃（Nellie Minkova）抱怨道。不过经过重新考虑，奈莉最终与列夫钦复合，并成为了他的妻子。列夫钦用他那年轻极客的思路来面对这场中年危机。他用现金买了一辆有金属顶盖的敞篷跑车，在新买的工作室里开派对狂欢，甚至还学了点DJ的手艺。不过据他本人回忆，当时他并没有摇滚明星的感觉：“那段时间的生活很乏味，”他说。“我都找别人来承包派对的食物。”

　　为了让自己保持忙碌，他成立了一家创意孵化公司。当时硅谷充斥着这种良莠不齐的机构，集天使投资、咨询、商学院、头脑风暴和合作于一体。许多机构的掌门人都是曾经的成功者，现在他们为充满激情的创业新手所成立的初创公司出谋划策或是提供资金，同时等待自己的下一次成功。列夫钦将自己的公司称作MRL风投公司，并投资了给他带来最多利润的一家公司：在列夫钦的参与计划下，由PayPal前工程师杰里米·斯托普尔曼（Jeremy Stoppelman）和罗素·西蒙斯（Russel Simmons）所成立的Yelp。他为二人提供了初始资金，并且至今仍然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和最大的股东。Yelp如今的市值高达55亿美元。但是单纯的投资并不能满足列夫钦心中的创业之痒，PayPal留下的空虚直到2005年才被他的新公司Slide填补。

　　就像MySpace、Facebook、LinkedIn和许多名噪一时的初创公司一样，Slide立志成为社交媒体巨头。但事实上，对于列夫钦来说，Slide只不过是无聊时用来填补空虚的小事业，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全身心投入社交媒体业，立志成功。表面上，Slide的目标是创造社交游戏，但列夫钦坦诚，他的主要目标是打造一个市值超过PayPal的公司。在这种思路的指导下，Slide不断更换新的发展理念，一直在探索存在的目标。“我们以为我们的业务范围会包括幻灯片、广告、音乐和视频授权、虚拟货物、图片影印和销售规划，”Slide前商业发展部负责人杰拉德·福莱斯勒（Jared Fliesler）说。“我当时经历了八种不同的商业模式。”

　　列夫钦花了五年时间想把Slide做大做好。但公司显然不及Facebook，甚至连星佳（Zynga）都比不上。2010年，他决定以2.28亿美元将公司卖给谷歌。根据此前列夫钦为维持公司运转筹得的风投资金数额推算，这一成交价低于公司市值的一半。这个价钱当然也不及当年PayPal的收购价高，故而在列夫钦看来，Slide算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谷歌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和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之所以愿意买下Slide，主要是为了吸引列夫钦加入谷歌。而当列夫钦来到谷歌山景城总部时，也希望能给谷歌的社交策略带来立竿见影的变化。但当时谷歌的社交平台Google+已经进入正轨。而2011年，佩奇顶替艾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成为CEO后，迅速削减了公司的投资项目，关闭了大部分Slide开发计划。列夫钦告诉佩奇和布林，他打算离开了。佩奇大为光火，而布林则竭力劝说他留下——“我正在开发谷歌X实验室项目，你应该来跟我混，”他告诉列夫钦，而后者当时已有一只脚跨出了谷歌大门。回首往事，列夫钦抱怨谷歌的工作强度对他来说还不够。“一开始还挺有趣的，但是一段时间之后，你就会想，‘不是说了要干一番事业的吗？’”

　　2011年夏天离开谷歌后，列夫钦再一次迷失了。虽然当时他的家庭迎来了新成员——奈莉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宝宝——但他还是需要一个新的谜题。“我需要非常难以解决的任务，能给人巨大压力的那种，要不然我不会感到兴奋，”列夫钦解释道。

　　“有什么新想法吗？”

　　列夫钦缓慢地嚼着一片三叉戟（Trident）牌口糖，他正在跟创意实验室（Idealab）的创始人比尔·格罗斯（Bill Gross）进行头脑风暴。创意实验室是一家成立于1996年的创意孵化公司。跟列夫钦一样，格罗斯也是个不服输的人，越战越勇。每当两名老友碰面的时候，他们会交换创意、人脉和投资机会，两人的言语交锋就像一场你来我往的奥林匹克乒乓球赛。格罗斯率先开局，向列夫钦简单介绍了自己正在开发的新项目。尽管比格罗斯年轻二十岁，列夫钦也毫不犹豫地回以尖锐的问题和明智的建议。他边陷在椅子里边说话，眉头皱起，抽出另一片口香糖——这已经是半小时内的第六片了。

　　在格罗斯询问列夫钦是否有什么新的创业点子可以分享后，谈话的节奏越发紧张起来。格罗斯已经成立了一家叫做创意集市（Idea Market）的公司，是一家类似Kickstarter的众筹网站，人们可以投资创意换取股权，或干脆纠集人马自己成立一家公司。格罗斯认为，假如能够在网站引入一些列夫钦的项目，一定能取得很好的广告效应。“没问题！”列夫钦欢呼道，整个人好似活了过来。“我现在就能说出10个！甚至20个！”他迅速抽出手机，找出他仔细存放在Evernote内的文件，报出好几种创业的可能性，在他男孩般的脸上绽放出巨大的笑容。

　　这就是科技圈大名鼎鼎的列夫钦，对于Yelp的CEO杰里米·斯托普尔曼和Evernote的CEO菲尔·里宾（Phil Libin）来说，他是一流顾问，同时他还是图片社交网站Pinterest、移动支付公司Square、打车应用公司Uber和其它超过70家初创公司的投资人。用列夫钦的玩笑话来说，“我成功地忽悠了许多人相信我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

　　只要说到好点子，列夫钦便充满活力。他热爱酝酿创意，谈论创意，改进创意，甚至不介意摒弃过时的创意。因此在卖掉Slide后，列夫钦不出意外地像之前一样开了一家创意孵化机构。他给这家公司命名为HVF，H代表有难度（hard），V代表有价值（valuable），F代表有乐趣（fun）。据列夫钦透露，这三个词便是他在衡量创意是否可行时的首要标准。

　　HVF的总部位于杰克逊广场（Jackson Square）附近一栋三层砖楼的第二层。这里是列夫钦为HVF筛选出来的初创公司提供建议的地方。目前进行中的项目包括一款名叫Glow的生育应用，开发者的目标是重塑整个医疗保险体系。公司里的开放空间就是列夫钦的私人俱乐部，在这里人们即使置身于思想的泥沼中却依然能感到舒服。想要取得突破，就必须先经历这段混乱的思考期。列夫钦曾经邀请一位他在一篇博客留言中遇到的创业家入驻HVF，现在这名25岁的年轻人已经在HVF安营扎寨，研究如何用3D打印机满足肝脏移植需求。他的研究可能会结出硕果，也有可能毫无建树。不管怎样都没关系。

　　Affirm移动支付公司也在同一栋建筑的顶层。在这里，35名员工的办公空间非常紧凑。在其中一面墙上，有一条标语写着“愿意跳舞换取海豚”。这句话是有典故的。销售部员工用不同的海洋生物来指代客户公司：鲸鱼是大公司，鲦鱼是小公司，而最聪明的海豚，则代表着发展势头良好的中型公司，这种公司由对科技非常敏感的老板带头，极有可能成为Affirm的合作伙伴。标语旁边是一则新闻报道，描述了PayPal和Square目前在饱和的电子支付界所面临的发展问题。对列夫钦来说，这是一条提醒，提醒他Affirm的目标更加宏伟，也比任何业内公司目前所做的事情更有意义。

　　在这间热闹的办公室后，列夫钦有一张固定的办公桌，但他更喜欢在楼下的HVF呆着。“在Affirm，人们总是用各种各样的事情来烦我，所以如果我需要自己冷静一下，我就会跑到HVF去，”他说。“不过这样的话人们就会抱怨他们总是见不到我。”正如列夫钦的人力资源主管莱恩·麦特卡尔夫（Ryan Metcalf）解释的那样，“我们总是尽力让列夫钦呆在楼上，因为这才是他的主要事业。”

　　到底该呆在哪一层呢？每天列夫钦都要为这件事陷入两难，这也是创业时不得不面对的主要挑战之一。硅谷尊敬制造创意的人，但“万神殿”只会留给那些开辟了帝国的巨人，也就是马斯克、扎克（Facebook创始人Mark Zuckerberg）、贝索斯（Jeff Bezos，亚马逊CEO）、泰尔和佩奇这样的人，他们的远见卓识和完美的执行力不仅是商业上的典范，更为人类社会带来了深远的影响。硅谷最厉害的角色都可以在两层楼之间转换自如，而人们尚不确定列夫钦能否做到这一点。他到底能不能专心解决手头的任务，而不要沉湎于追逐层出不穷的棘手挑战呢？

　　朋友们普遍认为麦克斯拥有“更快的处理器”。这当然是好事，但也会带来负面的影响。列夫钦热爱与Affirm的潜在客户会面，但现在他会尽量减少与这些人的接触，因为他发现自己询问他们企业经营的时间已经超过了说服他们与自己签订合作协议的时间。在我采访期间，他在二楼HVF的表现似乎比在三楼更加如鱼得水。不过稍后他向我解释，这是因为他早就“计划”要向我展示自己宽泛的兴趣。他发誓自己平时呆在Affirm的时间更多。

　　他的朋友和同僚们都指出，列夫钦知道假如自己想要达成目标，就必须好好控制自己对于新事物的迷恋。“公司刚成立的时刻非常特殊，但也非常悲壮，因为这一刻很快便会消逝，”泰尔说，他曾经与列夫钦讨论过这个问题。“假如五年后你的公司还只是一个拥有5名员工的小公司，这便不再令人兴奋，也一点都不酷了。但一旦公司拓展成为300人的大公司，你注定会失去公司成立之初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同志情谊。初创公司很棒，但它们不得不发展壮大。”

　　改变世界的同时……也要买好墨西哥卷饼

　　后座载着自己的爱犬，收音机里放着美国南部乡村音乐，列夫钦把车停在了家门口的车道上。列夫钦刚刚短暂地拜访了医生，还迅速为孩子们打包了墨西哥卷饼，因为妻子奈莉晚上不在家。考虑到他在工作上投入了多少时间，你很容易忘记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也很难想象他到底从哪里挤出时间在家陪伴自己的孩子。“我跟孩子们约好，一周要有三天回家陪他们吃晚餐，陪他们读书和洗澡，度过愉快的两个小时，然后回去工作，”他告诉我。

　　我们走进他家，发现孩子们正和保姆一起画画和做手工；他们很高兴见到爸爸。但列夫钦只是回来放下墨西哥卷饼，拿走晚上所需的外套。“我不会太迟回来的，这样我就能给你们晚安吻了，”在欣赏了孩子们的画作后，他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赞：“我被你们的艺术细胞镇住了。”

　　列夫钦的晚餐约会对象是传媒巨鳄鲁伯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但凡来到旧金山，默多克就会来咨询列夫钦科技方面的见解。“他会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他的智商超群，是一位真正的伟人，”列夫钦对默多克赞不绝口。“当这样的人物来约你吃饭并讨论有趣的事情时，只有傻子才会拒绝。”

　　列夫钦更渴望能够得到这种认可。我原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他的一位前同事分享了一则轶事，颇能说明问题。2013年9月，列夫钦计划带自己的团队去洛杉矶郊外伊隆·马斯克的SpaceX总部实地考察。“你跟我们一起飞过去吗？”当时这名同事问他。“我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去，”他回答道。“每次看见伊隆，我就会想起自己并没有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公司。彼得[泰尔]就有。我还是昔日稚嫩的PayPal三剑客之一，只是年龄虚长了几岁。”

　　列夫钦并不羡慕他们的财富。朋友们说他对传统的财富标志并不感兴趣。只要能满足自己的自行车和咖啡需求，他就很满足了。“他有自己喜爱的1万美元的自行车，也有世界上最高级的咖啡机，这就够了，”这名前同事说。“他想要的是人们对他地位的认可。”列夫钦曾经对这名同事抱怨过，“奥巴马来这的时候会给伊隆和彼得打电话，独独没有我。”列夫钦想要在更大的舞台上施展拳脚。他想解决更大的问题，就像他的朋友马斯克一样。

　　消费贷款或许还没有泛滥成灾，但已经成为日渐显著的问题。Affirm还是一家处于萌芽阶段的初创公司，但列夫钦和他的公司已经赢得了人们的注意。他已经与100家高端网络精品店确立合作关系，包括Faraday自行车公司、Wildfang女性服饰品牌，和Casper床垫，这些网站都会在用户付款时提供Buy With Affirm服务。列夫钦每周都在继续敲定三名客户。据他透露，Affirm已经陆续向消费者发放了几百万美元的贷款，据他预计，接下来一年内的贷款总额将会达到1亿美元。列夫钦告诉我，Affirm的下一款金融产品是“智能金融助手”，能够同步用户的银行和信用卡记录，将财政决策自动化，帮助用户做出最谨慎的选择。列夫钦已经筹得4，500万美元用于这款产品以及其它同类产品的研发。

　　在一次产品测评会议上，我见证了列夫钦是如何在精力完全被占据的情况下仍然能够集中精力想出完美的宣传语。在关于如何营销Buy With Affirm的对话进入尾声时，他提醒自己的员工，与传统信用卡不同，Affirm的服务“透明、好用，不是垃圾”。这句话或许不如杰克·多西的宣传语那么有诗意，但至少清晰地表达了Affirm的独树一帜之处。

　　列夫钦清楚地知道，想要重塑整个金融服务业，他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但他喜欢这种感觉。PayPal之所以还萦绕在列夫钦和前合作伙伴的心头，是因为他们当时意图重新定义数码时代的货币，却没有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大胆去想了，却没能把理想化为现实。而在硅谷，你必须两者都要做到。

　　我问起Affirm公司的前景，列夫钦答道，“进展缓慢，控制严格，很难获胜，看起来是这样吧？我最爱这样的战斗了。我不在乎银行业是否会将我们杀得头破血流。我只是不想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为实现梦想而奋斗过。”

　　文/AUSTIN CAR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