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弹饭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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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3-12 08:55
谢天行解释说,炮兵股真的需要人,这也是政委的意思。
无论谢天行怎么解释,还是把肖挺惹火了:别人我不管,这是我儿子,不能让他有一点优越感,就这样决定了。
肖挺说完把电话扣了,那边的谢天行拿着电话望着政委,一脸无奈的表情,笑了笑说,还真把师长惹火了,政委你管干部你来定吧。政委没吭声,事也就放了下来。
没过多长时间,三炮连参加了守备区的炮兵打靶。
炮兵打靶场上,肖挺从三炮连的弹着点看得出,何安带的三排明显比肖劲松带的二排弹着点要集中,从用炮、收炮的基本动作看,在熟练技巧方面也明显高一个层次。特别是在何安排哑弹的那一刻,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里不知道啥时候攥出了汗水。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耳边不知道为什么响起了妻子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边飘过来,又好像在头顶盘旋着,但他怎么也听不清楚。
这时,响起一阵雷雨般的掌声,他从众多欢快的手掌里,看见何安高高举起那枚刚刚排出的哑弹,脸上流露出自信的笑容。肖挺调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发现妻子的声音已经消失。他回头向天边望去,有块淡淡的云彩正向远处飘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了天的尽头。
从打靶场回来,肖挺在沙发上怎么也坐不稳,便拨通了谢天行的电话,说自己想吃红烧雪兔了,嘱咐他不要买回来,要亲自去“哑弹”饭馆。这多少让谢天行有些意外,不过,他从这次打靶的结果猜测,肖挺的心情像晴朗的天。
两人着了便装走进“哑弹”饭馆,屋里的光线有些灰暗,店里的伙计头戴一顶解放初期的西瓜皮帽,岁数看上去也有五十开外,看两人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让出靠近窗户的一个座位,将一本已经磨得飞了边的菜单放在餐桌上。两人点了一只红烧雪兔,要了一些配菜与酒,店伙计沏了两杯茶水,微微鞠了一躬进了后厨。
谢天行喝了口茶水说,你对这个小店挺有感情,还知道这个店里的老板是个哑巴。
肖挺摸着已经磨圆了的桌角,目光在饭馆四周扫了一圈说,“哑弹”放在自家的门口这些年了,就像一颗打不响的炮弹,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不是对老百姓有纪律早让他搬走了。
谢天行也四周环顾了一圈说,开始我也这么觉得,哑巴老板怎么叫哑弹饭馆,咱炮兵最讨厌这个字眼。
也许这个老板过去也当过兵。
肖挺说完,站了起来向卫生间走去,发现卫生间的窗户外是个挺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排兔笼子,里面圈养了一些兔子。院子中间立了一根圆柱子,上面拴了一匹大白马,健壮高大的大白马一看就知道是一匹好种马。看到这匹大白马,肖挺突然冒出想见一见主人的想法。
肖挺从卫生间出来,红烧雪兔已经上了桌,店伙计端着茶壶正欲离开,肖挺拦住问:你这店里的雪兔是山上的吗?
店伙计向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说,这可是家老店,信誉第一,你只看到了笼子里的兔子,没看到那匹大白马,那是我们老板进山的坐骑。
肖挺坐在饭桌前,夹了一口兔肉尝了尝说,你们老板当过兵?
店伙计手里的茶壶抖动了一下,摇起头来,手里的茶壶也跟着摇晃起来。这时,从后厨走出一个满脸长着胡须的人,眉毛长得都要盖住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被这长长的胡须遮住了。长胡子手里端着一只酱好的兔头,放在两人的桌子上,从长眉毛里透出的目光一直落在肖挺的脸上。店伙计在一旁解释,这是赠给二位的店里特色菜“酱兔头”。
两人站了起来,谢天行看着长胡子的人问:你就是这个店的老板?
长胡子轻轻地点了两下头,与谢天行握了握手,随后把手伸向了肖挺。肖挺握着老板的手,突然说,这是一双握过枪的手。
老板的手一抖,在肖挺眼前竖起大拇指,然后,手又成枪形向身后的店伙计示意。店伙计很快从里面取出一支猎枪,按老板的意思交给了肖挺。肖挺接过猎枪,举枪,瞄准,然后把猎枪还给老板说,是一支好枪。老板接过枪,点头示意了一下,拎着枪转身离开。肖挺望着老板的背影,像在自言自语说,是个老猎手。
老板进了后屋再也没出来,两人的话便扯回了正题。
谢天行问:这味道与嫂子做的味道比怎样?
肖挺说,你嫂子根本不会做,这道菜是与你嫂子一起吃的最后一道菜。
谢天行说,你每吃一次这道菜,嫂子在天堂都会流一次眼泪。
肖挺好一会儿没吭声,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一下表,想起今天师里还有个常委会,便与谢天行一起向外走。他刚走出饭馆,长胡子老板和手里拎着一兜菜的店伙计喊住了肖挺:这位首长,这是我们老板的一点意思,小店的拿手菜,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肖挺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位长胡子老板,愣了一下对店伙计说,你叫我首长?
店伙计微微点着头说,你这个大师长小镇子里的人哪个不认识,你能来是我们这个小店的荣幸,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吧。
肖挺摆了摆手说,谢谢,还是哪天带他们来这里吃。
店伙计看了一眼身旁的老板说:也好,我们在这里恭候了。
肖挺被老板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点了点头出了饭馆。老板望着肖挺远去的背影,望了好久。
八、能否追回谢安卉
博克图的春节是冬天里最冷的季节,光头出去尿泡尿的功夫,耳朵就会冻得硬邦邦的。这里的老百姓夸张地说,这个时候,男人出去小解要带根小木棍,一边小解一边敲打,否则,没尿完就冻成了冰棍。
这些日子,肖挺发现大冷的天,肖劲松有事没事就裹着皮大衣往谢天行的家里跑,心想,一定是谢安卉那个丫头回来了。谢安卉军校毕业分配到了总院后,他还一直没见过这个丫头。他从肖劲松的话里感觉,谢安卉去过三炮连,而且从中还能闻出一股醋味。
一天早晨,肖劲松从连队神情慌张地回到家,躲进卧室里一个上午没出来,中午也不出来吃饭。肖挺推门进了卧室,闻到了一股酒味,肖劲松的眼圈红红的,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肖劲松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像是在祈求肖挺说,爸,你帮帮我,我想娶安卉。
肖挺听了肖劲松的话,愣在那里好一会儿说,你想娶人家,人家同意吗?
肖劲松一脸惊慌的样子说,爸,您去和谢叔说说。
肖挺从肖劲松脸上惊慌的神色里感觉到了一种不祥的预兆,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和谢安卉一起喝的酒?
肖劲松把头埋进枕头里,肩膀不时地抽动着,突然,起身向门外跑去。肖挺喊了两声没喊住,身子摇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儿子的床上。
肖挺要通了谢天行家里的电话,说想喝酒了。谢天行说马上过去。肖挺在电话里拦住了谢天行,说还是他过去,顺便问谢安卉在没在家?谢天行说早晨从三炮连回来,一直躲在屋里饭也不吃。肖挺感觉身上的血直往头顶上冲,随手扣了电话。电话又响了,肖挺坐在沙发上没接,直到电话消停了,他才起身出了家门。
肖挺来到谢天行的家,谢天行已经把酒菜摆上了桌。肖挺坐在酒桌旁,向里屋瞥了一眼。谢天行举着酒杯,说丫头让同学喊出去了。两人喝了两杯,谢天行看出肖挺有事找他,心里清楚,平时肖挺是很少来他家的,一般的事大多是在电话里处理了。
有事吧?
两个孩子都是大妹子带大的,属于那种青梅竹马的关系,你要是不反对就把两个孩子的事定下来。
谢天行独自喝下一杯酒,倒满,又喝了一杯。肖挺抢过他手里的空杯,说,啥时候娘们儿叽叽的,有话直说。
谢天行点燃了一支烟,说,安卉这孩子好像心里有人了,不过,我说不准,这事还得看孩子们怎么想。
能不能说说安卉心里那个人是谁?
我也说不准,不过,她和那个叫何安的走得很近。
何安?
前些日子这小子还来过我家,他的一篇军事论文写得很有思想。
论文在哪里?
我批改后,让安卉给他送回去了。
明天把这篇论文送到师里。
肖挺的脸色很难看,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说,今天的事就算我没提过。说完大步跨出了谢天行的家门。谢天行坐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觉得肖挺今天有些怪怪的,心想自己的话也许说的有些太直接了,脸上一阵阵地发热。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无论是工作上的事,还是私下的事,商量事情很简单,从来不用考虑话轻话重,认为对方是可以倾诉心声的人。不过他真的做不了女儿的主,等女儿回来好好谈谈。
谢安卉很晚才回来,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谢天行想与她说说话,看她进了屋便熄了灯。第二天,她起来得很晚,谢天行走进她的屋里,看见她在收拾行李,说部队有急事要立刻返回。他问出什么事了?她摇着头出了家门。谢天行心里没了底,把电话打到肖挺的家里,说,孩子还没到假期就回部队,是不是出啥事了?
肖挺拿着电话好一会儿,才说,孩子长不大啊!
肖挺放下电话,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儿子的房间,告诉他谢安卉今天的火车,让他去火车站送送。
肖劲松坐着父亲的小车赶到火车站。站台上,他远远地望着谢安卉向车厢走去的背影,感觉她一旦踏上了列车,自己便成了一个罪犯。他来不及多想,飞快地跑了过去,把刚踏上车厢的谢安卉扯了下来,紧紧拉着她的双手说,对不起,我那天晚上喝多了。
谢安卉低头不去看他。
安卉,我喜欢你,嫁给我好吗?
谢安卉抬起头,望着远处的雪山,眼里的云朵越来越浓。突然,她甩掉肖劲松抖动的手,抹着委屈的泪水踏上了列车。
列车启动了,肖劲松被飞驰的列车抛得越来越远。
肖劲松没有坐小车回家,一个人离开了车站。他不知不觉来到了哑弹饭馆,这时恰好长胡子老板从山里骑着大白马回来。他看见肖劲松一脸失落的表情,故意将手里的雪兔在他眼前晃了晃,扯着他进了饭馆。
肖劲松进了饭馆无力地坐在饭馆前,让店伙计拿来一瓶白酒,用牙起开瓶盖,猛喝了一口。长胡子老板抢过他手里的酒瓶,晃了晃手里的雪兔,意思等等再喝。肖劲松从他手里抢过酒瓶喝了起来。长胡子老板又要上前去扯过酒瓶,肖劲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喊了起来: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啊?
长胡子老板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推开店门,指着门外的大白马,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窝,脸上的胡子也在抖动着。
肖劲松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喝了一口酒,晃着头说,你说你是我骑马的师傅,我心里的事你能帮上忙吗?
长胡子老板将手里雪兔塞到店伙计的怀里,对着肖劲松直点头。
肖劲松眼里含着泪水,指着窗外说,常来和我吃饭的那个谢安卉,你认识吧。
长胡子老板急忙点着头。
肖劲松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她刚坐火车走了,你能把她给我追回来吗?
长胡子老板好像明白了肖劲松此时痛苦的原因,扯了一把椅子坐在肖劲松的对面,在桌子上摆了两个杯子,从肖劲松手里扯过酒瓶倒满,端起一杯,另一杯给肖劲松,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肖劲松喝下酒,将杯放在桌子上说,谁也帮不了我,让我喝。
这时,饭馆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肖挺。肖挺一脸怒气说,看你那个熊样,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去承担,跑这里来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去。
肖劲松坐在那里没动地方,仍然喝着酒。肖挺上前就要去扯他,没想到长胡子老板用身体挡了过去,抱拳求情。随后,又扯了肖劲松一把,指了指窗外的大白马,意思让他赶紧骑着大白马跑。
肖劲松没有按长胡子老板的意思去做,却站了起来按父亲的意思走出了饭馆。肖挺跟着向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长胡子老板。长胡子老板突然低下了头。肖挺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转身走出了饭馆。
长胡子老板站在屋里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九、究竟和谁结婚
春节过后,肖挺看过何安的军事论文,决定单独与他见一面,地点选在家里的书房。他与部下谈话都在办公室里,书房是他私人的禁地。书房里沉寂得钢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晰。他坐在椅子上望着书房墙上的那幅白桦林油画出神,听到有人敲门才走出书房。
何安走进家门,肖挺第一次近距离仔细地看这张脸,感觉这张脸在梦里出现过,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在梦里传递过多少次信息,让你眼前时时浮过一张张回味无穷的老照片,飘落在你的心底。
何安敬了一个军礼,肖挺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拉着何安的手说,走,去书房,你的论文我改了几处,很有味道。
何安走进书房,看见他的论文上面已经落满了修改过的红笔字,脸颊不时阵阵发热。肖挺拿起论文,一页页讲着,直到手里的论文翻过最后一页,何安脸上的汗水已经流到了脖子上。
肖挺扯过一条毛巾递给何安说,刚走出校门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已经很好了。
何安一边擦汗一边说,已经改得面目全非了。
你在实际工作中还缺少经验,我只是加了一些具体操作的方法。
看何安一页页翻看改过的论文,肖挺问:你父亲当过炮兵?
何安忙收好论文,摇了摇头问:首长,你认识我的父母?
何安的突然问话,肖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心想这个何安已经察觉自己的心思,觉得他们之间的谈话到了深谈的时机。肖挺的沉思让何安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冒失,不过这个问题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打转,师长的每次谈话都会牵扯到自己的父母,从他脸上的疑问不难看出他不是随口说说。
两人各自猜测。还没等肖挺开口,何安说,首长,对不起,我想多了。
肖挺给何安添了些茶水说,孩子,既然你提到这个问题,我就把心里藏着的问号打开。说着,肖挺指了指何安的胸前说,能不能把你胸前的那个饰物拿给我看看。
何安记得肖劲松和谢安卉胸前也挂着这样的饰物,心想,难道这个饰物后面有什么秘密,他带着疑问摘下饰物拿给肖挺,头一次感觉手里的饰物那么沉重。
肖挺接过饰物,如同手里捧着一个刚刚发现的珠宝,脸上的肌肉随嘴唇不时地抖动,嘴里冒出一句:太像了!
首长,您见过这个饰物?
它什么时候挂在你胸前的?
我懂事的时候就有了。
肖挺想了想,把饰物交还给何安,脸上激动的神情平稳了下来,说,我有一位战友生前给孩子做了这样一个饰物,他牺牲后,我去了他的家乡找过母子俩,但母子俩已经搬走了。小何,你父母在宾县住过吗?
没听父母说过。
你的父母当过兵吗?
何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父亲给旧军队做过饭。记得小时候,父亲被村里的民兵带到批斗会上,让父亲交代在旧军队期间干的那些事。父亲翻来覆去说那么一句话,我一个伙夫能干什么事。村里的民兵认定父亲不老实,送到山里的煤矿劳动改造去了。
你母亲没带你回过老家?
母亲从来没提过老家的事。
看到这个饰物让我想多了,那时候当过炮兵的很多人都打磨过这样的饰物。
首长,您的那个战友牺牲前没留下什么东西吗?
肖挺稍停顿了一会儿,说,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本小说吗?
我听谢安卉说那是肖劲松母亲留下来的。
是我留给他母亲的,这本书就是那个战友留给我的。
这么重要的书我怎么能留下?
留下吧,我多希望你就是我战友的孩子啊!
那我就先替您保管着,也好帮您找一找那母子俩。
肖挺点了点头,随后转了话题说,听说你画一手好画,来,看看这幅画。
何安望着墙上那幅白桦林,解释说,我也不懂画,只是小时候跟母亲学着画了几幅。
你母亲是教美术的老师?
何安点点头。
肖挺心想怪不得谢安卉那么喜欢画,这张画她要了好几次。肖挺试探着说,你喜欢谢安卉?
我……我们只是要好的同学。何安脸颊红了一块。
最近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些小矛盾?要处理好。肖劲松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你们之间要常沟通,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何安一个劲儿点头不吭声,心里清楚自己喜欢谢安卉。这段时间看她与肖劲松走得很近,有意疏远她,但没想到自己心里微妙的想法,怎么让师长察觉到了,不知道师长耳朵里听到的是哪个版本。想到这里,何安的脸颊布满了红云,手心浸出了汗水。
对面的肖挺感觉眼前何安的窘态有点像年轻时的自己,情不自禁地拍了拍何安的肩头,说,好了,回去吧,你和肖劲松都是我的兵,像我的孩子一样,希望你们健康地成长,担负起军人肩上的一份责任。
肖挺嘴上硬实,手却越抖越厉害。
何安走了,肖挺立在那里,目光一直停留在墙上的画,好久。他发现画上面的灰尘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擦了,站在椅子上想取下墙上的那幅画,双手刚取下画,眼前一黑,脚下一晃,手中的画便落在了地上,画的框架散落了一地。肖挺扶着墙险些摔倒,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这时,他看到散落的框架里有封信,拾起,打开,虽然信纸已经发黄,但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认:
肖兄弟,请原谅我以这种方式与你告别。这幅画大妹子生前非常喜爱,我想你一定能理解其中的惭愧与内疚,请接受一个无奈女人的告白。
肖兄弟,你一定想知道我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一个开饭馆的师傅,有一天晚上突然就不见了。过了好多年,几个男人带着我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也就是大妹子走的那天夜里。当时给我吓坏了,一个男人从我的怀里抢过孩子,手里握着一把尖刀威胁我说,你的嘴给我把严点,否则你的男人就是这刀下的鬼。另一个男人将另一个孩子塞到我的怀里,恶狠狠地扯着我男人的耳朵说,这孩子受一点委屈,就割掉他的一只耳朵。我满脸泪水,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孩子抢走了。当时,我真想一头撞墙了结自己的生命,可想到我的男人,看到怀里的孩子眨着那双纯真的眼睛,我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好久没有站起来。后来,你回来了,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看到你悲伤地抱走了别人的孩子,我真想去死。
后来,我才知道我男人被抓去,藏在二龙山的山洞里给他们做饭。当时,听说洞里一个叫杨福财的女人已经怀了孩子,这孩子几乎与你的孩子前后脚来到这个人世。这两个苦命的孩子,一个生下来离开了娘,一个生下来没有奶水,靠一只老山羊存活。
大兄弟,原谅我这个软弱的女人,我真的没有力量保护好你的孩子,今后也没脸见你。我走了,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把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待他。孩子是无辜的,我想天上的大妹子也会这么想的。
这时,肖挺听到门外有人开门,慌忙将手里的信塞进抽屉里,没来得及清理散落的框架,看见儿子肖劲松已经站在了书房前。
您这是怎么了?
墙上的钉子有些松动了。
何安来家里做什么?
你在监视我?
监视,您这样看我?
你的脸上不是都写着吗。
我的脸和过去有区别吗?
好了,去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别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您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把人家怎么了?
您听何安那小子说了些什么?
你要是何安就好了。
肖劲松看父亲的脸色很难看,不知道何安与父亲说了些什么。他在家属院里碰见了何安,何安只说父亲找他谈论文的事。肖劲松清楚父亲从来不在家里与部下谈工作上的事,看何安脸颊通红,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心想一定与谢安卉的事有关。父亲今天对他的态度似乎已经说明了什么。他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油画,说,对不起,我去重新把它装裱好。
放下!还是处理好你自己的事。
这是妈妈留下的东两。
肖劲松还是执意要把油画带走,没想到父亲的大手突然落在他的脸上。长这么大父亲还是头一次打他,委屈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手里的油画也散落在地上,他破门而出。
肖挺的手还在抖,眼前莫名其妙地浮出妻子的脸,她眼里带有一种深深的埋怨。这种目光忽然变成了一种仇视的目光,他这才发现妻子的脸已经变成了另一张脸,像肖劲松又像杨福财,里面也闪过何安的脸。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两腿软得怎么也站不起来,感觉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散落在地上的油画也模糊得看不清楚了。
谢天行为女儿的婚事找到了肖挺,看到他头上长出的那些白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也不好多问。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肖挺愣在那里好长时间没说出话来。肖挺吃惊的神情让谢天行心里没了底,好一会儿才说,觉得不妥那就放一放。
说完起身想走。肖挺一把拉住他说,孩子自己提出来的怎么不妥,你看看我的头发都盼白了。
谢天行脸上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说,这个月选个好日子就给孩子们办了。
谢安卉突然回来,肖挺心里明镜似的。谢天行提到婚事他脑子里闪过了何安的身影,不过,他只停顿了那么一会儿,顺着谢天行的意思把谈话圆了下去。谢天行一走,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电话不接,敲门不开,直到天黑了下来才给肖劲松打了个电话。
你小子还真跟老子较起劲儿来,这个家不想回了?
肖劲松拿着电话不吭声,肖挺也没多说什么,让他回来商量一下婚事,至于和谁结婚没说。
十、老班长失踪了
肖劲松与谢安卉结婚的消息,何安多少感觉有些突然。那一刻,何安觉得自己在感情方面太弱智了,也许真应验了流传的那句话:恋爱的人都有些弱智。何安心想,人家可能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婚姻需要两人门当户对,自己怎么有这样的错觉,情商一定是出了问题。反过来又想,一个师长的儿子结婚,没有举行婚礼,只是宣布两人旅行结婚,这多少让何安感觉有些意外。这件事师里人知道的时候,一对新人已经在旅行结婚的路上了。大家都说,肖师长和谢团长给全师的年轻人开了一个好头。
这些日子,心烦的何安突然接到戚士学的一个电话,说弹药库附近发现不少烟头,是恒大牌的,他怀疑在这荒僻的深山里,什么人能抽这种过滤嘴的香烟。
何安心想,这里的人别说带过滤嘴的恒大牌香烟抽不起,不带过滤嘴的也抽不起。山上的士兵时常断烟,烟瘾上来了,卷干树叶抽上两口过瘾。
戚士学问何安是不是把这个情况向连里汇报一下。何安觉得戚士学也太敏感了,不在意地说,除了猎人,死冷的天谁来这荒山野岭。
戚士学却提醒何安说,你小子别嬉皮笑脸的,这烟头咱这一带的人哪能抽得起,再说他们躲到树窠里吸哪门子烟,那地方能把弹药库看得清清楚楚。
听了戚士学的话,何安心里踏实了许多,有戚士学这样细心的人,弹药库谁又能靠近。假如真像他说的那样,几个小毛贼还不够他手里的长枪收拾的。
何安这么一想,也没在意向连里汇报烟头的事。但没过几天,从弹药库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戚士学失踪了。
戚士学失踪时间不长,肖劲松突然找到了何安。
肖劲松从挎包里抓了一把糖果,放在何安的床上说,结婚没通知你,旅行结婚是两家老人的意思。
何安从肖劲松憔悴的脸上,没能看出结婚给他带来幸福的喜悦,故意装出平静的样子,拾起床上的糖果,扒开,放进嘴里说,这是让我们省了随礼的银子。
肖劲松坐在床上说,我可以放过你,谢安卉可放不过你,你还欠人家一只雪兔。
那就等着送给你们的女儿吧。
肖劲松没再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无精打采地说,你看我这婚结的,把老班长结没了。
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还让你猜着了,真有件事找你商量。
啥事有你做不了主的。
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肖劲松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何安说,你说怪不怪,不知道是谁给我写了封信,也不留名,只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拿去看看吧。
何安接过信,打开,看到上面写道:弹药库近日有情况,你注意观察,就算送给你的结婚大礼!记住,这事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何安看后脸色都变了,有些结巴地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向团里报告。
肖劲松扯过信封说,你不看看上面的日期,是我们结婚前的日子,团里的收发员一直给我压在收发室里。
这封信肯定与老班长失踪有关系,得马上向团里汇报。
向团里汇报,我把信让你看啥,你不想想收发员压了信,他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他为什么压你的信?
我怕是谢安卉来的信,出门之前特意嘱咐收发员的。
谢安卉给你写什么信,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你别问那么多了,反正这封信不能上报,还是我们分析一下,看看能不能从里面发现一些线索。
何安一听压信的事与肖劲松有关,也就不好再争执了,反而对肖劲松的信任有些感动。两人从这封信上面连标点加上四十个字逐一分析,认为弹药库周围肯定有情况。从信封的邮戳分析,断定信是在本地寄出的。最后两人分工:何安负责联系有保卫工作经验的同学,对此信进行深入分析;肖劲松回连队悄悄组织好人马,对弹药库周围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十一、缘分已尽
肖挺从军里开完会下了火车,脚步沉重地回到家,儿子肖劲松接过他手里的帽子。
肖挺瞥了一眼满桌的菜,问:今天有客人?
肖劲松扶他坐在桌前说,安卉今天回来了,去了她父亲家。
肖挺心里清楚,晚上这顿饭谢安卉是不会来的,儿子是想让他打个电话。他拿起筷子说,别等了,我有话对你说。
肖劲松给父亲倒了一杯红酒,这是为谢安卉准备的。肖劲松心里清楚,父亲在军里开会的主要内容,研究布置部队精简整编的具体方案,回家想和他谈交流到作战部队的事。父亲和他交流过意见,他没同意。部队进行精简整编,守备团撤销营的建制,由团直接领导连队,编制减少了三分之二。三炮连改称反坦克炮连,一部分人要交流到炮兵旅,旅部就驻扎在省城。肖挺想让肖劲松交流到炮兵旅,也想挽救儿子的婚姻。
那年,肖劲松与谢安卉旅行结婚,只是把消息传了出去,这是谢安卉的意思。这件事肖挺与谢天行强烈反对。谢安卉留下一封信去了南方,此事也只好按谢安卉的意思办了。肖挺让肖劲松去南方转转,有两个目的:一是躲开全师人的猜疑;二是让两人的旅行结婚真正成行。肖劲松也想找到谢安卉,先去了谢安卉的医院,托战友打听她是否在医院,又怕对她有影响,用电话了解她确实没回去,才一个人毫无目的地去了南方。一路上,他心里多少次冒出偶遇的情景,甚至梦里都在寻找这种机会。可是他喝醉了酒,梦里醒来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打湿了洁白的枕头,他意识到将永远告别这段离奇的婚姻。
肖劲松回来后不久,听父亲说谢安卉流产了,他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以后的日子,谢安卉很少回来,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了沟通,中间像隔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来。
谢安卉这次回来,是听说部队要解散,父亲谢天行由于年龄的原因有可能被确定转业,她想回来接父亲去省城。
这之前,谢天行也一直想挽救女儿的婚姻,他找到肖劲松想说服他去省城,然而肖劲松留在博克图的想法非常坚决,甚至向他透露出何安接替薄振刚的方案。没想到肖劲松却说只要留下来,宁愿在何安手下当排长。肖劲松的态度让谢天行心里很不舒服,坐在沙发里好久,才拨通了肖挺的电话。
肖挺接到谢天行的电话还以为是转业的事,只好解释说,开始让你任副师长,军区没批,你再等等,不就岁数超了嘛,我找军长试试。
我今天打电话不为这事,这事我都想好了,到哪里都我一个人,在山沟里呆时间长了,去大城市还生活不下去了。转业就留在博克图,继续与你做伴,这辈子怕离不开这片森林了。
那安卉能同意吗?
我打电话就这个意思。劲松不去省城,你就想办法让安卉回来,两个孩子不能就这样完了。
看来他俩的缘分真的尽了。
你也这么看。
安卉的心根本就不在那小子身上。老话不是说强扭的瓜不甜,别让两个孩子痛苦地生活在一起,让他们自己处理,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要学会去接受。
这之前,肖挺去了二龙山老家一趟,在妻子的坟前发现坟头多了一些烧纸。他一边拔坟头的荒草一边说,儿子长大了,知道来看你了,你说这孩子像谁啊?
肖挺清理好荒草,把荒草放在坟前坐了下来,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封信,打开说,本来不想让你看这封信,但它压在我心里太沉重了,又怕儿子看到惹出什么乱子来。毕竟我养了他二十多年,再说那个女人信里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她躲到哪里去了,你看看这封信吧,也许能帮我出些主意。
肖挺将这封信点燃,直到坟前的火熄灭了才说,信看过了吧,如果信上说的是真的,那么劲松就是杨福财的儿子,这个杨福财一直在暗处与我较量,没想到我们千辛万苦拉扯大的小炮兵竟然是他的孩子,放在谁身上也不是滋味啊!
一阵风吹来,纸灰在坟前打了个转,被风带到了林子里。肖挺吹了吹落在身上的纸灰说,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的想法,是啊,那个女人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那天我看到这封信,不知道为什么抬手打了他。你放心,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小炮兵,陪我们走到老。不过,我们的孩子在哪里?
又一阵风吹来,细碎的纸灰在坟前打起转来,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肖挺抿了一片碎纸灰在鼻前吻了一下,说,你在说那个何安吧,他胸前的确有个饰物,与我们那个饰物一模一样,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好像你送给他的一样,你再看看他那笔直的鼻梁。你说他是我们的孩子,可我拿不准,几次想去何安家看看,又怕把动静弄得太大,对两个孩子有影响。你放心,找时间我会处理好此事的。你说我恨那个女人?不会的,她当时保护了咱的孩子。如果何安真是咱的孩子,咱得感谢人家。她把何安培养得非常好,很懂事。
山里的风突然停了下来,肖挺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坟旁的几棵白桦树,说,白桦树长得多美啊,老山羊还好吧?好了,我该回去了,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一片白桦叶从肖挺眼前滑过,飘落在坟头上。
十二、错误的婚姻
肖劲松用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父亲的杯子,肖挺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溜号了。他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望着眼前儿子那张忧郁的脸,回碰了儿子手中的杯子说,你不觉得去省城的部队更有发展吗?
到了省城会让我想起大顶山的那片林子。
山上不再有部队了。
一营不是有个留守连队吗。
你想留在留守连吗?
只要有三炮连的影子,我愿在那里守一辈子。
我看你是在逃避婚姻。
您看我们的婚姻还能维持下去吗?
你们的婚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一开始就错了。
为什么?
我把婚姻当成男人成功的砝码。
你在用人家女孩的青春打赌?
其实我没想这样。
那你和谁在赌?
和我自己。
是何安吧?
肖劲松一口干了杯里的酒,一脸痛苦状说,这人太冷静,冷静得如一门冰冷的火炮。
这是你守在山上的理由?
父亲,您不觉得我不像您的儿子吗?
扯淡!我看你没喝就多了。
肖挺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进了书房,他不清楚每次与肖劲松谈话为何都是不欢而散,又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许肖劲松的话刺激了他。他担心肖劲松知道自己的身世,怕他受不了这种打击,以后父子俩相见又如何相处?肖挺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墙上的那幅油画上,上面的新框架还是肖劲松结婚那天镶好的。肖劲松结婚那天,其实也就是两家人在一个饭桌上吃了一顿沉闷的饭。肖挺在谢安卉那张忧郁的脸上,莫名其妙地看到何安的身影,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从这张新娘的脸上没能找出一点幸福的影子,眼前却浮过杨福财那张得意的脸,让他有一种枪口顶在腰上的感觉。
这时电话响了,是谢安卉打来的,想请肖劲松来家里坐坐。肖劲松放下电话,望着桌子上的酒菜,拾起桌子上的木塞将红酒瓶重新塞好,放进肥大的军裤兜里出了家门。
谢安卉坐在家中的沙发里,看肖劲松进来,站起来把他让到沙发里问:听说你要去省城发展?
肖劲松没吭声,一眼瞥见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兜里摸出一瓶红酒说,看来带酒是正确的,借两个碗用用。
看谢安卉没动地方,肖劲松自己去厨房找来两个碗,把红酒起开,倒在碗里,端给谢安卉一碗酒,谢安卉没接。肖劲松把碗重新放在茶几上,从兜里摸出两块椭圆形的红蜡烛,放进两只盛满红酒的碗里,点燃,关了灯,对谢安卉说,知道你没心情喝酒,就把它当作彩灯为我们送行吧。
肖劲松说着,呆立在那里,拾起酒瓶喝了起来。谢安卉站了起来,想抢下他手里的酒瓶,没扯动。肖劲松顺势把谢安卉搂在怀里。谢安卉没有挣扎,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感觉有泪水流进她的长发里。
好久,肖劲松听谢安卉说,感情这事得看感觉,没有感觉你再经营也是没有结果。
肖劲松一直低着头,不敢面对谢安卉那张会说话的脸。他慢慢地拾起桌子上的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起身孤独地离去。
谢安卉拿起“离婚协议书”,头埋在沙发里,肩头抽动起来,越抖越烈。
十三、阳光照亮山林
肖挺送走了最后一批离开博克图的部队,接到了肖劲松的电话,说在弹药库附近发现了一条暗道。虽然弹药库已经成了空壳,但里面发现的尸体引起了肖挺的注意。
肖挺带着刚到师机关报到的何安赶到暗道口时,谢天行和薄振刚已经等在那里了,肖劲松也在。寻找戚士学那年,他们在要塞里面走过很多次,没有发现用石板掩盖的这个洞口。地洞里很黑,不掌灯细细查看,恐怕很难发现。地洞很长,一直挖到营区的弹药库,他们先发现了一个陷阱,陷阱上伪装的木盖已经掉进了陷阱里。随后,在出口方向的地洞里发现了那具尸体,旁边还有一支锈迹斑斑的长枪。肖劲松认出是戚士学带走的那支长枪。
肖挺让谢天行确认这支长枪后,接过肖劲松手里的电筒,开始对周围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凭着老侦察兵的经验,很快发现长枪上的刺刀落在了残骸旁。这时,谢天行点燃了一只火把,肖挺借着火光拾起那支锈迹斑斑的长枪,用手拂去上面的尘土,发现枪把上面有划痕,仔细辨认,是用刺刀刻下的“哑弹”两个字。
肖挺嘴里念叨“哑弹”两个字,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肖劲松是怎么发现这个洞口的?肖劲松犹豫了一会儿,从兜里拿出一封信,打开给肖挺,上面写了两行字:弹药库附近的坑道里有一个暗道,暗道直接通向弹药库,这个情报能让你立个大功!小心暗道里有陷阱,记住,这件事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肖挺看了一下信封,看不清上面的邮戳,肖劲松告诉他信是寄到团里的。肖挺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让随行的何安和薄振刚马上与当地公安部门取得联系,又与谢天行进行细致的分析和判断。
谢天行拾起锈迹斑斑的长枪,看了又看说,当年全团的人在山上搜了一个多星期,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暗道。
肖挺朝出口方向走,心里盘算着说,他们挖这个暗道想干什么?
谢天行放下手里的长枪,跟在肖挺的身后说,很明显,是对着弹药库来的。
肖挺抓了一把暗道里的泥土说,看来这个暗道早已挖到了弹药库。
肖挺停了下来,又向回返,谢天行问: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的目的?
肖挺将火把高高举起说,他们好像在向我们暗示什么。
谢天行疑惑说,枪把子上的那个“哑弹”是不是说的那个哑弹饭馆?
肖挺重新拾起那支长枪,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落在肖劲松的身上问:你看呢?
肖劲松手里握着那把刺刀,皱着眉说,我在想哑弹饭馆开了那么多年,偏偏在这个时候关门了,是什么原因?
肖挺没想到儿子开始注意分析问题了,就直接问:你能感觉到是什么人给你寄的这封信吗?
肖劲松不知道如何回答父亲的问话,拎着刺刀朝暗道深处走。
肖挺没有再问下去,知道儿子对这封信也是个谜。心想,这个暗道肯定与哑弹饭馆有关,但为什么要把消息透露给自己的儿子,也许是冲着他这个师长来的。
肖挺正想着,何安和薄振刚带着几个公安干警赶来了。公安干警查看完暗道里的情况,给肖挺看了一下找到的几个弹壳,又从谢天行手里接过那支长枪,拉了一下枪栓没拉动,费力把弹夹卸了下来,看了看,交给了肖挺。肖挺接过弹夹,发现弹夹是空的。公安干警说,士兵先掉进了陷阱,从里面爬上来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加上身上流血过多,没能爬到山洞口,鸣枪求救。他把枪里的子弹打光,才昏迷过去,醒来后又向前爬了一段路程,最后还是没能爬出去。
谢天行用一块布包好残骸,肖劲松接过父亲手里那支锈迹斑斑的长枪,听肖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肖劲松看到父亲一脸的疲惫,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肖挺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他来的时候刚刚收到的,还没来得及看。当他看到肖劲松给的那封信时,他敏感地意识到这封信与他收到的那封信也许有什么关联。
他看着肖劲松和何安肩并肩走出山林的背影,打开了这封陌生人的来信:
肖挺,我很早就想与你见上一面了,因为我发现你还挺重情义的,你这辈子唯守着天堂上那个女人让人感动。在这一点上,我也不输给你,我也守着天堂上的女人生活了一辈子。我那个女人是在你们的枪声包围山洞的那天,头撞墙壁而死,死之前她怀里还抱着孩子。当时,我知道死期到了,抱着孩子想了断了自己。何士勇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从我怀里抢过孩子,扔过一套士兵的军服,告诉我那边有一个洞口,让我换上军服逃走。我没多想就换上了士兵的军服,扯着何士勇向洞口跑,没想到何士勇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身上流了很多的血。何士勇强撑着坐了起来,怀里紧紧抱着孩子,让我答应照顾好他的老婆,别伤着孩子。我连连点头,他就把孩子塞给了我,举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向脚下死去的士兵头上砸去。他看我还站在那里,支撑着站了起来,将一个带荷包的烟袋锅塞给我,指着脚下的那个士兵的尸体说,记住了,你已经死了,你现在就是我何士勇,记着答应我的事,否则,我在阴间也不会放过你。他说着,纵身一跃,跳进了山洞的深水里。
肖挺,别以为我是在向你坦白什么,我是告诉你何士勇救了你的孩子,因此,你不要去打扰何士勇的女人,也就是何安的母亲。我非常敬佩她,只是与她做了一次假夫妻,但这已经足够了。希望何安永远做她的儿子,我想何安也会这样做的。
这些年,我一直尾随着你,甚至想方设法把何安安排到你的手下当兵。开始是想与你较量一番,后来,看到你把两个孩子培养得如此优秀,我放弃了这一想法。我很羡慕你手下的那些兄弟,他们就像这片朴实的山林,他们的守备精神感染了我。开始,我在博克图开了一个饭馆,只是想靠近肖劲松。后来,我想方设法让何安当兵也想让他俩走到一起,也有接替我们继续争斗的意思,但我错了,亲眼目睹了那些感人的军队生活,这也许在任何地方都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故事,我还以为永远走不出这片山林。至于在弹药库挖的那个暗道,只是想证明我有能力与你较量,不代表那个旧的军队,其实也就是摆个样子而已,没想到那个老兵受到了伤害。我今天能给你留下这封信,一来为了孩子,二来惩罚自己,是想下半辈子不想让身边的女人孩子再受苦了,但又不知道如何面对那母子俩,还有那个肖劲松。我们俩较量了这么些年,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却伤害了女人与孩子,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悲哀。即使你今天走上了将军的岗位,其实我们都是失败者,无论你怎么看,我想现在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让我们把苦果埋藏在心里,用下半辈子的时间一点点去品尝吧。让这颗哑弹永远深埋在心底,即使它真的爆炸了,也只能炸毁你我的胸膛,因为是自己埋下的炸弹!
肖挺,我人交给你了,是为了女人与孩子,你想找到我,就走出这片山林,来哑弹饭馆。还记得何安身上的那个饰物吗,为什么我让他一直挂在胸前?就是想让你去发现他。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把他的胸前看成一片山林,也许你就找到了答案。我想让你胸前的那片山林知道,我这个还有一口气的男人,胸前也有这么一片山林,他能撑得起这一切过错的天空。
肖挺看完了这封信,站在山林里好久没有动地方,直到一束阳光透过山林照在他的脸上,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山林外走去。他走着,胸前果然出现了一片山林,那片山林里先是闪过那个饰物,随后浮出很多人的脸,她们的眼睛里都有一种期待的目光。突然,他感觉脚下的步子轻松了起来,这时的阳光已经照亮了整个山林。
张立江 责任编辑 孟璐 插图 王明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