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的两面

　　徐奕暖 有时候单打独斗并非英勇

　　光棍节那天，我收到李康西的电话约我喝酒，除了我和他，还有几位前公司的同事。我告诉他我刚好约了人谈新的工作，尽量赶过去。在挂上电话后，李康西又发来一条微信。他问，是真的有事，还是不想参加所以找理由推脱？我看着短信笑了，我想我喜欢的大概就是这样坦白直接的李康西。

　　我揣测过自己对李康西的喜欢，有什么来由，到了什么程度，是否有更多的期待，就像一个农业学家面对着一朵云，试图认真地把它当作一片土壤来分析，云里雾里。

　　我和李康西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我只做过他一个月不到的主管。他来上班的第一天，坐在我的对面，一副高冷的模样，简短又礼貌地回答所有问题，然后就开始了他在品牌组的试用期。他上班一个星期后，我就因为家里有事请了一周的假。

　　请假回家的那一天早上，我先带着行李箱到公司参加集体会议。散会的时候，李康西和我走同一条路去坐快速公交。他帮我提着行李，随意聊了一些记不清的话题，送我到了车站。我上车后，回过头可以看见他在车站停留的身影，随着车速消失。那时心里若有所觉，但都淹没在漫长的旅途和沉重的生活琐碎之中。

　　一周后我回来，开始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一群人一起说话的时候，李康西总是站在我旁边，近得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一起走路时，他总会把我拉到靠内的一边，一种强烈的被护着的感觉；有时候又会露出特别孩子气的一面。

　　可是，他是以一个下属的身份在对我好，他比我小六岁，我又刚刚向老总递交了辞职信，所有的时机看起来似乎都不太好。我快三十岁了，是所谓快要变成豆腐渣的年纪，谈过一场失败的恋爱，觉得和年轻人谈论爱情都变成一件有点可笑的事情。

　　当我告诉李康西我要离职的消息时，他很明显地愣神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他有点伤心。他的眼睛很亮，应该没有撒谎。

　　那个周末，公司主办的一个行业展览开幕，虽然我已离职，还是随着公司集体去了展览现场。人很多，场地很大，我们都四散开来，只有李康西紧紧跟着我。他谈起他学过咖啡，喜欢做饭，喜欢唱歌，喜欢看动漫，天蝎座，腹黑爱吐槽，是个声控，高中时做过语文课代表。

　　他在嘈杂的人声中细碎地说着话，我看着他开开合合的嘴唇有点走神，我想起那部著名的系列电影，大概是《爱在黎明破晓前》，里面有一句台词，是女主对男主说：“你之前提到过以后几年的光景，一对夫妻会开始厌恶对方，对彼此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因此而感到厌烦。我想我会有相反的发展，我对一个人越是了解，就越是能真正地去爱他。”

　　我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把脑海中的电影和台词都告诉了李康西。

　　李康西比我高一个头，他低头看我，我觉得那个距离和动作，仿佛接下来应该是一个吻。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我以为，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可是赋闲在家的时候，我一直都会收到来自李康西的微信。早安，午安，晚安。吃了没有，心情如何，有没有出门。细细碎碎的交谈，就像沼泽，我知道危险却深陷其中。

　　光棍节那天，我已经有五天没有见过李康西了，却感觉过了更久。

　　我推开酒吧的门，热闹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穿着白色衬衫，扣子扣到最顶端的那一颗。

　　李康西酒量很差，这一点令所有人都很意外。大家都说他就长着一张坏男人的脸，结果竟然不抽烟不喝酒，最喜欢做饭，真是大跌眼镜。

　　李康西只是抿着嘴，开心地接受大家的群嘲。

　　聚会结束的时候，李康西体贴地把所有人都送上出租车，然后说想要走一走。我就陪他走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只是走在他身边，却感到一阵幸福，幸福到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我伸出手拉住他，我想说我喜欢你，也许有点厚颜无耻，但想要和你在一起。但那些话如鲠在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有点无奈地看着我，他伸出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笑问，你是当机了吗？嗯，我大概是死机了。

　　我已经一个人很久了，向家人坦白过可能不会结婚，做好了准备一个人孤独终老。我以为不向世俗妥协的我很英勇，但那一刻我发现，说一句我喜欢你需要更大的勇气，消耗更多的能量。

　　他俯身下来，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笑着唱，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我终于放松下来，闻见空气中有不知名的花草的香气。

　　原来有时候，单打独斗并非最英勇，爱才是。

　　李康西 爱情本来就是任性的事

　　我第一次见到奕暖时，她是我的上司，品牌组的主管。她一头短发，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看起来十分年轻，但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干练的气场。她说话时嘴角带着一抹很自然的浅笑，向我介绍了在进行中的项目，咨询了我擅长的和倾向做的职位，简单地鼓励我尽快适应工作，找到自己能发挥的空间。

　　那时我其实有点紧张，只能用力装出镇定的样子，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长。

　　后来和奕暖熟悉起来以后，她才说，第一天上班的我看起来很屌的样子，而且还叫康西，真是觉得碉堡得不行。她说那些话的那天，是第一次我和她单独在一起相处。我帮她提着行李，她看起来没有平日里那么沉静，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弯弯的，有点孩子的天真烂漫模样。

　　上车的时候，我坚持帮她把行李箱搬上车，她打趣说，好久没有被这么照顾了，笑得没心没肺的。我站在原地看着公车开走，依稀有看到她从车窗里转头看我。

　　我在1个小时后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到火车站了吗，吃午饭了吗？过了很久才收到她的回复，已上火车。我再问，那准备在火车上睡觉吗？过了很久才收到回复，哈哈，已睡醒。我逗弄着家里的猫，没有再发问，这样的聊天节奏让我心里发堵。

　　她不在的那一周，偶尔会发微信和我交代工作的事情。

　　我总是忍不住想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可是思来想去，我们好像都不到这样的交情，就把自己的问题都按捺下来了。有时候，看书或看电视的时候，思绪会突然跑到她身上，让自己很想揍自己。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们都说我的脸，很容易吸引女生。我也的确谈过挺多场恋爱，但似乎都结束得很快。我总在开始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就容易看到对方身上的缺点，带着一颗吐槽的心谈恋爱总是不容易长久的。对于徐奕暖的心思，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必须克制。

　　可是当徐奕暖回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脖子后面有一些红点，一种情绪让我的克制兵败如山倒。我竟然直接在众人面前打趣她，她的表情显出一点困惑然后大笑，说那是她有点发烧妈妈帮忙刮痧弄的。她说90后的小朋友脑洞真大。

　　小朋友，那就是她对我的定位，我有点泄气。

　　我们相差六岁，12生肖的一半是我们的距离，在比我年长的那些年里，她留过学，去过北京，比我见过更广阔的世界。理性地思考这个问题的话，我就不该站得离她这么近，不该见到她就心花怒放，还偶尔暴露出不成熟的小孩子心性。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人在耍性子。可是徐奕暖告诉我她要离职了，我像闷头被打了一棒，以后我连耍性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奕暖离职的那个周末我们公司有个主办的展览，她虽然不太想去，我还是任性地反复邀请她。我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的强求，一边也庆幸又增加了一个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机会。

　　和徐奕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我在说话，她总是只是安静地笑着。可是她突如其来地和我说了一部电影的台词。我克制住问她为什么说这个，心里却有隐约的兴奋感。回家后我恶补了《爱在黎明降临前》那一系列的三部电影，电影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与我们相关的暗示，但也许到处都充满了爱的隐喻。

　　我坚持每天都给徐奕暖发微信，她回复的速度变得很快，有时候也会聊到睡意爆棚还舍不得睡。我知道，缓慢升温这个节奏很不错，但还是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光棍节热潮，脑子一热想要在这样的一天告白。

　　光棍节那天最后，大家都散了，我和徐奕暖走在寂静的大街上。我酝酿着准备说的话。其实我最害怕的，不是被拒绝，而是我们在一起，却又重蹈覆辙因为了解而分开。我害怕一次次的恋爱只是证明自己的任性和薄情。

　　可是在我理清思绪之前，徐奕暖抓住了我的手。她的脸很红，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那样笨拙的徐奕暖，我突然就释然了。爱情本来就是任性的事情吧。

　　我抱住了她。管那明天会怎么样呢。此刻我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心而已。这世上多半人没遇到相与相投的人，却也将就下来了。我只是一直对自己很诚实而已。

　　嗯，徐奕暖，我们在一起吧。

　　文_念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