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想起燕子？

　　那种心动就像大雪天户外的一杯奶茶，很快就冷了。有人以为说的是凉薄，但朱一发觉得这是无常。

　　“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这是北宋诗人刘季孙的诗。王安石去考核他，来到厅前，看见屏风上题着这首诗，就没再提一句工作的事。朱一发很喜欢这首诗，那是在他认识一个叫燕子的姑娘之前。认识燕子姑娘之后，这首诗他还是很喜欢。

　　燕子姑娘和朱一发不熟。她是朱一发前室友的前女友的闺蜜。在朱一发的前室友还没分手的时候，来过朱一发的家。四个人打牌，一对是情侣，一对是单身，情侣开玩笑说，生活这么艰难，你们就凑合凑合吧。

　　朱一发微笑不语。朱一发的微笑不好看，他嘴巴太大了，露了门牙。朱一发怕笑坏了形象，有些拘谨和害羞。这恰恰暴露了他的心思。于是，燕子姑娘也微笑不语。

　　朱一发搞不清楚燕子姑娘微笑不语的含义，也并不去问。这样，朋友就还可以继续做下去。说是继续做下去，其实倒也没有，因为燕子姑娘只去过朱一发家一次。后来谁也没再联系谁。偶然认识一个人，第一眼有些心动，并不稀罕。朱一发后来有好几次想到燕子姑娘，但他明白那种念想的虚妄。

　　直到朱一发室友的女友生日，请了许许多多的人。燕子姑娘当然是在的。吃完饭去桌游吧，大家玩杀人游戏。燕子姑娘被杀掉并留下遗言，她狠命地盯着朱一发，实际上朱一发并不是杀手。即便朱一发是杀手，也没有打算过杀掉她。朱一发被她盯了很久，大家都在等燕子姑娘留下遗言，她不说话就是死命盯着朱一发，然后哈哈大笑。朱一发有点毛骨悚然，毛骨悚然中又有一点甜蜜。

　　那之后，朱一发开始给燕子姑娘发短信。两个人有一段时间还聊得挺热络。就在朱一发觉得火候马上差不多，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时候，燕子姑娘突然冷淡下去了。

　　再次听到燕子姑娘的消息是很久之后。朱一发的室友已经变成了前室友。他的女友也变成了前女友。朱一发听说燕子姑娘得了一场病，有一段时间没上班了。这个消息的开头是，“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朱一发知道那个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开头。因为这个缘故，所有共同的朋友都知道燕子姑娘病了。

　　朱一发就像没有听到这则消息那样的生活。对燕子姑娘的心动就像大雪天户外的一杯奶茶，很快就冷了。如果不是有人说起，朱一发都好久没想到她了。在这时候，燕子姑娘的短信又来了。仿佛她知道朱一发听说了她的病，也就不向他隐瞒了。燕子姑娘的短信变得频繁起来，朱一发的回复礼貌而有分寸。燕子姑娘这样聪明的人不会不懂，但朱一发还是会在并没有一个好的问候由头的时候，收到燕子姑娘的短信。

　　朱一发小时候，有一年夏天，看见家门口走廊前的屋檐上新筑了一个燕子窝。朱一发觉得神奇。他一直以为燕子窝要搭在梁上或者树杈上，没想到在垂直的墙壁上也行。日暮的时候，两只燕子一前一后飞进来。秋天过后，燕子不见了。第二年夏天，燕子又回来了。这让朱一发欣喜。更欣喜的是，巢里露出了两个小脑袋，原来是有了燕宝宝。燕宝宝在巢的边缘爬，朱一发担心燕宝宝在学会飞之前就摔下来。他爬上椅子想把燕宝宝放回巢里，但是够不到，好在燕子妈妈回来了。

　　一天午后，朱一发回家，看见走廊地上躺着两只燕宝宝，羽毛快要丰满了。

　　朱一发先前就知道燕子姑娘的病大概会很影响今后的生活，却一直不知究竟会影响到何种程度。这时候打开短信，见燕子姑娘说：放心吧，我肯定会有一天活蹦乱跳地把你这个大杀手抓出来的。在这一刻，朱一发想到从前他家走廊前的燕子。第二年春天，燕子就没有再来了。

　　撰文_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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