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那个真实的她

　　1955年3月31日，林徽因几天没有进食，全身无力，多个器官衰竭。夜半，她忽然用微弱的声音对护士说：“我要见一见梁思成。”护士看了眼指针刚刚落到“2”的时钟，回答：“夜深了，有话明天再谈吧。”

　　可是，她已经没有明天了。她很快陷入深度昏迷，再也没醒来。生命的尽头，无论曾经怎样丰富与绚丽，都不过是一个苍凉的句号，林徽因也不例外。

　　女人们对她总是两边倒的态度，欣赏的奉为指路明灯，不入眼的鄙夷她虚伪作秀。那么，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1904年6月10日，林徽因出生在浙江杭州，父亲林长民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与梁启超、胡适、徐志摩等都是好友。她的生母何雪媛是父亲的侧室，思想守旧，目不识丁，急躁任性，与大家闺秀婆婆游氏素来不和。

　　何雪媛生下长女林徽因后，还生过一男一女，却接连夭折。于是，林长民续娶了上海女子程桂林，她虽然没有文化却性情乖巧，一连生了几个儿子，得到了丈夫全部的宠爱，何雪媛被长期遗忘在冷僻的后院。

　　童年，林徽因陪母亲住在后院，前屋常常传来父慈子孝、夫敬妻贤的笑声，母亲的院落却死一般寂静。这样的家庭环境导致她异常自尊、早熟和焦虑，甚至庶出的身份也成为她心底恒久的痛。

　　抛却完美女人的光环，林徽因其实是个脾气暴躁的女子，体弱多病，极度自恋，姑嫂龃龉，婆媳寡淡，说起话来不留余地，是个有文化的话痨。所有这些，梁思成如同欣赏她的优点一般，都接受了。

　　当年，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校园，他常常耐心地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待梳妆打扮的她，时常等上二三十分钟，她才装扮好，姗姗下楼。

　　逃难时，为了方便她治病，他学会了输液、打针，不厌其烦地把那些器皿用蒸锅消毒，然后分置各处，一丝不苟。在湿冷的李庄，为了让她暖和一点儿，他经常亲自侍弄火炉，生怕别人不小心弄熄了火。他想尽法子劝她多吃，亲自准备食物，甚至她吃之前，他总要亲自尝尝咸淡。

　　她脾气原本便暴躁，病中肝火更旺，时常责骂、训诫，他都微笑以对。甚至，肺病是传染的，可她那强烈的自尊心忌讳别人议论她的病，更忌讳家人和她分餐，他便和家人与她同桌进餐，虽然暗自做了预防，但他还是染上了肺结核。

　　对他的辛劳，她同样投之木桃，报以琼瑶。在昆明时，为了应付高价的房租，她不得不外出教书来维持生计。颠沛中他测量古建筑的皮尺不知所踪，他愁眉不展，沉默不语，她便瞒着他，毫不犹豫地在黑市以23元的高价另买了一条送他。

　　“七七事变”爆发后，全家准备南渡逃亡，那正是她最需要治疗的时候。走的那天，她是病着的，可她却没有说，硬撑着开始流亡。在昆明，她发烧至40℃，昏倒在大街上；从昆明到李庄，他没有随行，她在破卡车上颠簸了3个星期，彻底病倒，卧床6年。而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他。

　　她是懂他的。他们共同走了中国15个省、200多个县，考察测绘了200多处古建筑物，河北赵州桥、山西应县木塔等，通过他们获得了全世界的瞩目，从此被保护。

　　那时的考察很艰苦，两人的朋友回忆说：“梁公总是身先士卒，吃苦耐劳，什么地方有危险，他总是自己先上去。更可贵的是林先生，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的女子，也跟着爬梁上柱，凡是男子能爬上去的地方，她就准能上得去。”在人生的经营中，她付出了远超寻常女子的努力与勤奋，享得福也受得苦。

　　成功的婚姻重塑了她，她不仅彻底摆脱了心底庶出的阴影，走进了另一个声名显赫、门当户对的家族，更在学业和事业上寻找到了最佳拍档。

　　她还是个锋芒毕露的女子。1953年夏天，在一次欧美同学会的聚餐中，她指责当时负责北京城建的副市长吴晗破坏文物建筑，热泪盈眶，冲动而激愤，动情处，竟指着吴晗的鼻子谴责。陈占祥说她“不是不让须眉，简直是让须眉汗颜”！

　　只是，人们关注她的情事多过她本身，她被传奇成了一个粉红色的明星。她的女儿梁再冰说：“现在的人提到林徽因，不是把她看成美女就是把她看成才女。实际上我认为她更主要的是一位非常有社会责任感的建筑学家。她和我父亲梁思成是长期的合作者，这种合作基于他们共同的理念，和他们对这个事业的献身精神。”

　　或许，这更接近真实的她，而我们爱的，不过是想象中的她。甚至，曾经身畔的那些男子，爱的也不过是想象中的她。唯有梁思成，爱着真实的她。

　　李筱懿

　　（小征摘自《灵魂有香气的女子：26个女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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