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吃面”两年后

　　在丈夫李刚离世的第95天，井小敏下定决心，将面馆转让了。这家郑州的面馆，曾吸引了无数媒体关注，之所以广受关注，是因为受助者不愿接受无偿捐赠，只希望通过劳动换取生存的金钱，而郑州全城怀着敬意成全了那可贵的尊严。

　　拿到的8万元店面转让费，井小敏还掉了医院的欠款。至此，在众媒体聚焦“‘全城吃面’奇迹”两年后，井小敏失去了固定的生活来源。她说：“我只是不想一直欠着。生活总归是可以继续的。”

　　你不对别人好，别人又怎么会对你好

　　李刚比井小敏大16岁，他们2006年在一起打工时相识。当初井小敏家里不同意交往，觉得他们年龄差距大。井小敏说：“他人好，不花言巧语。”她其实仔细考量过这是不是一位值得托付的人。两人有一次在路上遇见一位老太太无法回家，李刚开着电瓶车把老太太送回家。他说：“你不对别人好，别人又怎么会对你好？”

　　婚后，两人开始摆摊赚钱。每天，两人6时出门，摆摊卖烤面筋，中午11时回家，吃完午饭，晚上常至12时回家。女儿嘟嘟的出生，让李刚“乐和了一夜”。他会经常弹着“自学成才”的吉他哄女儿玩。两人最幸福的时光，是忙完一天后躺在床上，彼此说说梦想。

　　摆摊事业坚持了4年，两人有了一定积蓄，2012年，李刚拿出所有的2万元，加上朋友的投资开了面馆。可就在这时，命运给了两人重重一击。

　　不到山穷水尽，不想麻烦别人

　　在盘店面之时，李刚常感到腿疼。直到他去大医院拍片子，才第一次听到“骨肉瘤”这个词。井小敏在网上搜索之后，发现是骨肿瘤里“最厉害的一种”，愣了很久，她决定给丈夫动手术。可是钱都投在面店了，穷到一分钱也拿不出来。所有的开销只能用每日的营业额去凑。

　　李刚发那则广为人知的求助帖之前，没有和井小敏商量，只告诉她：“之后面店可能会忙一点儿。”帖子标题是《一位父亲的卑微请求：请大家帮帮我》。“想请大家帮帮忙，最近查出得了骨肉瘤，很是沮丧，我的家庭不是很好。开了个餐馆，现在要用钱，只希望在西郊居住的朋友，闲暇外出吃饭时，来我家餐馆吃，这样我妻子会多赚一些钱。我们家还有一个小女孩儿（不到3岁），很困难。我在这里拜谢了！”

　　当帖子内容被广泛传播并引起媒体关注时，来吃面的人越来越多，而面碗下渐渐出现了压着的100元。井小敏说，她感到很不习惯，其实丈夫希望的是靠劳动挣来手术费，而不是靠捐款。李刚当时也说：“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不想麻烦别人。再说，我最怕别人说我炒作。”

　　一家骨科医院向井小敏表示，愿意减免李刚全部手术费用。她和李刚经过商量，还是决定拒绝这家医院的提议。“医院每天有那么多病人，总不能家里有困难就个个都免掉手术费。我还有劳动能力，能工作。”但在丈夫疾病屡屡雪上加霜之时，井小敏也努力地权衡，什么是该接受的，以及接受多少。

　　2014年4月，他们已经欠医院4万元。井小敏很急，几位志愿者想出办法，拍卖一位画家为李刚夫妇所作的字画。这在井小敏心中也过意不去。“拍卖字画，我说不出口，可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同意。”

　　张明当时也参与其中。他是当地一档电台节目的主持人，也是众多关心这个家庭的志愿者之一。接触夫妇俩，他能体会到二人强烈的自尊。

　　希望自己还能有一点儿用

　　李刚最后的希望，是自己还能有一点儿用。他清醒时，不止一次对老婆说：“等身体好了和大家一起做慈善，给社会做点儿贡献……”当意识到这个愿望无法实现时，他就想捐器官。有一次，张明到医院，李刚很失望地告诉他，自己全身癌细胞都扩散了，不能捐器官。“不过医生说眼角膜也许还能用！”讲到这里时，他两眼放光。李刚是在2014年9月7日中午离开的。捐给郑州人，是李刚生前唯一的请求，因为他对这座“全城吃面”的城市有太多的感激。

　　张明听到转让面馆的消息没有半点儿吃惊。他说，爱心的施予必须是以尊重受助人的尊严为前提。“没有必要因为她是李刚的遗孀，因为这里是爱心的汇集之地，就要求她必须一如既往地把面馆经营下去。那也是一种绑架。”

　　井小敏的女儿嘟嘟5岁生日时聚餐，十几位河南老乡选了一家餐馆团聚一桌。先是吃饭、吹蜡烛、送礼物，之后就有人闹起来，把奶油互相抹在脸上，井小敏也被糊了满面，她捂住了脸……这几乎是李刚离开后，她第一次能放声大笑、放开了去闹。

　　井小敏说，此前丈夫有个心愿，把每年1月23日设为“免费吃面日”，以回报关心她和李刚的人们，但今年实现不了。“总有一天，我会再盘下一家面馆。”她终于笑起来。

　　王潇 李茂君

　　（摘自《解放日报》2015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