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君正业绩变脸真相

　　凭借上市募集资金而产生的巨额利息收入，北京君正2012-2013年在主业业绩持续下降的情况下，勉强保住正收益。这一招术在2014年却无力挽救亏损局面，于是拥有CPU题材的北京君正宣告进入最热门领域之一可穿戴设备，但从公司此前的募投项目结局来看，这次的新故事又能讲多久？

　　凭借上市前3年暴增70倍的业绩神话，北京君正（300223.SZ）于2011年5月31日在创业板上市，但当年业绩下降36%，2012年更是暴降85%，盈利（这里是指扣除非经常损益后归属于母公司所有者净利润，又称“扣非净利润”）竟然只有773万元，多亏了2011年以43.80元发行价、43倍市盈率、募集8.76亿元而产生的巨额利息收入，2012年财务费用-2976万元，如扣除财务费用，北京君正2012年将亏损超过2000万元。2013年盈利1147万元，财务费用-2779万元，扣除财务费用，2013年亏损近2000万元。即使募集资金2014年依然带来超过2000万元的利息收入，但这一年北京君正已经无法盈利了，亏损1438万元。不早不晚，上市前后业绩变脸。偶然？必然？

　　中央处理器（CPU，Central Processing Unit）被誉为电子信息产品的“心脏”，由于CPU的用途广泛，并且中国CPU及产业水平与国际领先水平存在不小差距，再加上其他国家对中国技术封锁，如何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中国芯”一直是中国电子信息产业难解的痛。中国电子信息产业近年来爆发性增长，但核心部件却需要大量进口，单单2013年芯片进口额高达2313亿美元。拥有CPU题材的北京君正宣告进入最热门领域之一可穿戴设备，这样的概念深受资本市场炒作欢迎。2015年4月10日，北京君正的收盘价达到54.62元，总市值高达56.80亿元。

　　北京君正在2014年年报称：“公司规划了面向智能可穿戴设备领域的系列芯片解决方案，并于报告期内完成了两款芯片的研发、投片和封装测试工作。该系列芯片推出后，将更好地贴合可穿戴设备市场的需求，为公司成功拓展可穿戴设备市场创造基础条件。公司完成了第二代智能手表方案的研发，启动了基于新芯片产品的智能手表方案的研发工作，该方案将更好地降低产品功耗，提高待机时间及产品性能，提升公司在可穿戴设备市场的整体竞争优势。”可穿戴设备的概念故事开讲了，北京君正会如何演绎？

　　“神机妙算”业绩降

　　虽然北京君正上市后支付的各项税费远远小于上市前，但政府补助及增值税返还却远远超过上市前。营业外收入中的政府补助及增值税返还远远小于支付的各项税费，比例为24.56%；而上市后，该比例竟然高达158.50%。上市后，北京君正的盈利能力很糟糕，但获得政府补助的能力却变得相当惊人！2012年营业外收入中的政府补助及增值税返还竟然高达4849万元！上市前4年累计才2000万元，上市后4年已经高达9372万元。

　　2011年5月30日，北京君正上市前夕，公告显示，当年第一季度营业收入5373万元及净利润2565万元，分别同比增长了16.12%、23.70%，继续延续良好增长势头。公告称：“2011年1-3月，公司营业收入、利润总额均较上年同期出现较大幅度增长，主要原因是公司新一代CPU芯片产品可用于平板电脑，销售出现较大幅度增长；利润总额增长幅度较营业收入增长幅度大，主要是因为当期补贴收入较大。”这里只提及营业收入及利润总额，并未解释扣非净利润2047万元同比下降1.28%的原因。

　　2011年第二季度营业收入4839万元及净利润2442万元，分别同比下降了27.22%、16.35%，扣非净利润1923万元更是下降31.75%。2011年半年报称：“报告期内，公司实现营业收入102，126，335.69元，与上年同期营业收入相比，降幅为9.43%，主要原因是受下游电子书市场低迷的影响，便携教育电子CPU芯片销售额较上年同期下降较多，降幅为33.31%；但便携消费电子CPU芯片销售额较上年度同期略有增加，增幅为3.60%。”2011年第二季度成了北京君正的滑铁卢，此后其业绩迅速恶化，2012年、2013年已经要靠巨额募集资金的利息收入勉强维持盈利。

　　北京君正瞬间“变脸”的原因是真的如其所言“下游电子书市场低迷”，还是上市前业绩过度包装？在招股书中，北京君正表示：“公司拥有很强的自主创新能力、具备高成长性。公司自成立以来，一直从事集成电路设计业务，现已发展成为一家国内外领先的32位嵌入式CPU芯片供应商，是掌握自主嵌入式CPU技术并成功市场化的极少数本土企业之一……展望未来，随着公司逐步进入移动互联网终端设备领域，公司将具有更大的成长空间。全球集成电路产业发展重心的转移将带来巨大发展机遇。”

　　再结合保荐机构齐鲁证券在《关于北京君正集成电路股份有限公司成长性的专项意见》中的介绍，“（1）发行人的主要产品符合产业发展趋势并具有良好的市场前景。……发行人拥有国际领先的自主创新XBurst CPU核心技术，综合客户应用及发行人测试表明，XBurst CPU内核在相同工艺下，主频约为同类产品的1.5倍，面积约为同类产品的1/2，功耗约为同类产品的1/4。发行人产品的低功耗优势迎合了产业发展的趋势，成为市场竞争中独特的力量……（2）发行人具有很强的自主创新能力并掌握了关键的核心技术……（3）发行人的业务模式有助于保证发行人的成长性……（4）发行人目前具有较高的市场地位和高成长性。发行人是高新技术企业、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创新型试点企业、十大中国最具发展潜力IC设计公司，在市场竞争中处于领先地位……综上，发行人主营业务符合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方向，涉足国民经济命脉和国家信息安全的关键领域，掌握了真正的核心技术和关键技术，具有很强自主创新能力和高成长性。”

　　其实，行业发生重大变化在2010年就早有端倪。

　　北京君正2010年营业收入20614万元，较2009年仅仅增长7.24%，比起2008年及2009年的321.54%、32.71%，已经显出颓势。营业利润7716万元，微降0.45%，远远不如2008年、2009年增幅；而营业外收入开始暴增，从2009年的201万元暴增至2010年的1980万元，增幅高达885.07%，2007年至2009年营业外收入累计仅202万元，2010年获得营业外收入几乎是过去三年总和的10倍。2007年至2014年（不含2014年）营业外收入中的增值税返还累计1460万元，略高于2010年，2007年至2014年营业收入80046万元，为2010年388.31%。

　　2010年营业外收入中的增值税返还1216万元，而2007年至2009年金额为零，北京君正解释称，主要是公司当年未根据相关规定“申请享受的增值税实际税负超过3%实行即征即退的部分”。2010年，“公司享受该即征即退的增值税税收优惠政策并收到当年度的增值税返还12，163，844.33元，占当年度利润总额的11.72%……公司未来可继续长期享受增值税税收优惠。”如果是这样，为何长达几年时间公司均未按规定申请？而且，2010年的增值税返还不属于“非经常性损益”，扣非净利润包括增值税返还金额。2010年巨额增值税返还至少有两大好处，可以使北京君正的净利润及扣非净利润同时增长，增幅分别为27.08%、20.59%。

　　此外，北京君正在销售费用上下了不少功夫。2010年销售费用328万元，比2009年下降了565万元，降幅达到53.25%。

　　在一番精心安排下，北京君正2010年净利润及扣非净利润与营业收入都呈现增长势头，其高速增长的神话故事就通过招股书开讲了。

　　毛利率远高同行

　　北京君正远超国内同行的毛利率，比肩国际顶级公司。

　　公司对此的解释是，“报告期内……公司综合毛利率水平较高，主要原因是：①产品类别不同……②公司自主掌握嵌入式CPU设计核心技术……公司是全球为数不多的自主掌握嵌入式CPU设计核心技术的企业之一。掌握最具竞争力的核心技术，意味着公司IP支出较低，营业成本较低。③公司产品应用领域广，不断进入新领域……综上所述，公司自主掌握了嵌入式CPU设计的核心技术，成功采用了‘开放平台、纵横扩展’的市场策略，取得高于国内同行业公司的毛利率水平，符合公司经营实际情况。”

　　曾经比肩国际顶尖公司的北京君正上市后就迅速沉沦，业绩一落千丈，2014年北京君正陷入亏损，而高通、联发科（MTK）却创下历史最好成绩，虽然Marvell 2011年业绩开始下降，但2014年也还是大幅回升。3家公司的营业收入均在2014年创下新高。如果说，上市前的2007年至2010年，北京君正的营业收入及净利润是一边倒——逐年飙升的话，那么上市后2011年至2014年也是非常明显一边倒——逐年下滑。从销售净利润率来看，2008年至2013年，北京君正超过同行，2012年、2013年因营业外收入及募集资金利息的影响导致奇高，其他年度的盈利能力还是显得非常惊人，超越其他公司。

　　行业精彩成看客

　　这几年移动互联网终端成为增长最迅速的领域之一，而号称“展望未来，随着公司逐步进入移动互联网终端设备领域，公司将具有更大的成长空间”的北京君正一直没有拿到“入门券”，只不过是看客而已。

　　从2011年上市后首份年报开始，北京君正均提及软件生态问题对公司产生非常重大的影响，却未在招股书中做任何提示。

　　2011年年报：“2011年也是公司发展极具挑战的一年，2010年末兴起的移动互联网终端产品市场在2011年进入快速发展阶段，但公司采用的MIPS架构在该市场的软件生态问题导致公司面向移动互联网终端产品市场的销售未能快速展开。”2012年年报：“2012年公司业务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国内移动互联网终端产品市场得到爆发式增长，平板电脑和智能手机市场迅猛发展，其中平板电脑类产品对PMP市场形成强力冲击，逐渐取代了原有的MP4类产品。由于公司芯片产品为MIPS架构，在移动互联网终端产品市场一直存在着软件生态问题，尽管公司付出了持续努力，致力于推动MIPS架构软件生态的改善，但由于软件生态涉及全球行业市场中产业链的众多环节，报告期内该问题没有得到有效解决，仍然是公司市场销售的一大障碍。上述因素导致公司2012年经营业绩出现较大幅度下滑。”2013年年报：“2013年是公司不断寻求突破和转折的一年。自移动互联网终端产品市场发展以来，公司一直面临着严峻的市场境况，因软件生态问题，平板电脑和智能手机等产品市场一直无法获得突破，且由于软件生态问题迟迟无法得到有效解决，2013年公司在该类市场的销售愈加困难，新产品未能获得移动终端市场的应用，原有产品在平板电脑和智能手机领域已逐渐退出，从而导致公司业绩下滑。”2014年年报：“近几年来，软件生态问题严重阻碍了公司的市场销售，对公司业绩影响很大。由于移动互联网终端产品市场的销售受软件生态等因素影响，市场拓展一直严重受阻。”

　　这几年的年报描述与招股书描述的情况相差甚远。回头再看看北京君正投资规模最大、预计效益最好的募投项目“移动互联网终端应用处理器芯片研发及产业化项目”在招股书中的描述，原来北京君正一直是“圈外人”。

　　市场无限好！“2009年，我国移动互联网CPU芯片市场规模达到7000万颗，销售额达到62.5亿元，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39.1%。根据CCID的预测，未来五年内，随着智能手机、MID、平板电脑等产品的爆发式增长，我国移动互联网CPU芯片市场销售额仍将保持快速增长态势，年均复合增长率将保持在35.4%。到2014年，市场规模将达到35000万颗，销售额达到277.3亿元。”

　　条件很成熟！“面对迅速增长的智能手机和MID市场，国内众多手机方案提供商、手机生产企业、PMP生产企业已经进入或准备进入这个领域，对这些企业而言，直接采用市场上主流的智能手机方案都会面临开发费用高、设计难度大的难题，迫切需要国内CPU芯片企业提供能减小研发成本和风险的移动互联网终端解决方案。此外，国内3G网络正在加速建设，且TD-SCDMA终端基本由国内生产企业主导，为国内CPU芯片企业也提供了极好的发展契机。目前公司进入移动互联网CPU芯片市场的技术条件和产业化基础已经具备。”

　　优势太明显！“在国内智能手机市场，公司的主要竞争对手将是三星半导体、MTK及其他注重性价比和本土服务的国内企业。作为移动互联网终端CPU芯片市场的后来者，公司在品牌、影响力方面与先入者有一定差距，但在技术产品、市场策略等方面拥有独到的优势。”

　　技术有保障！“本项目的主要开发工作是将XBurst CPU内核升级为XBurst2 CPU内核，并增强部分多媒体处理能力和3D图形处理能力。公司目前已开始XBurst2 CPU技术及其相关配套技术的预研工作。结合已有的技术储备，本项目实施过程中技术风险较小，技术可行性较高。”

　　就在如此有利的情况下，北京君正预计募投项目“移动互联网终端应用处理器芯片研发及产业化项目”建设期两年，按项目实施后的前5年平均计算，年均增量销售收入12263.19万元、利润总额3856.05万元、年均净利润2800.12万元。

　　结果呢？由于公司芯片产品为MIPS架构，在移动互联网终端产品市场一直存在着软件生态问题，尽管公司付出了持续努力，致力于推动MIPS架构软件生态的改善，但由于软件生态涉及全球行业市场中产业链的众多环节，目前该问题没有得到有效解决，仍然是公司市场销售的一大障碍。

　　软件生态何时能改善？恐怕北京君正也不知道。

　　另两个建设期同样为两年、年均净利润分别为1642.55万元、1494.15万元的募投项目也好不到哪里去。预计投入募集资金8165万元的便携式教育电子产品用嵌入式处理器芯片技术改造项目，在仅仅投入324万元后，于2012年宣告终止；而便携式消费电子产品用多媒体处理器芯片技术改造项目预计投入8165万元，后来投资金额缩小至2139万元便草草结束。

　　蹊跷的税费

　　2008年是北京君正业绩奇迹启航的一年，这一年扣非净利润增长了39倍，达到4621万元，为北京君正顺利发行奠定了基础。虽然当年北京君正的营业收入及扣非净利润分别增加3倍及39倍，但支付的税费却只增加了81.09%。这源于香港君正集团销售金额较大且无增值税纳税义务！

　　北京君正在招股书中解释企业所得税、增值税缴纳金额2009年较2008年增幅较大的主要原因：“（1）缴纳企业所得税的增加，主要是由于发行人利润总额的大幅增加。此外，发行人在2008年进行企业所得税季度申报时，按免征企业所得税的税收优惠进行了申报，因此2008年各季度未预缴企业所得税，而在2009年办理2008年企业所得税汇算清缴时，根据税务机关要求按25%的企业所得税税率计算并缴纳了2008年的企业所得税；2009年，发行人按25%的企业所得税税率按季进行企业所得税申报和预缴。因此，发行人2009年缴纳的所得税较2008年出现大幅增长。（2）缴纳增值税增加主要是因为2008年发行人注册于香港的子公司——香港君正集团销售金额较大且无增值税纳税义务；2009年发行人销售金额大幅增长，由于境内销售货物需要缴纳增值税，因此发行人2009年增值税缴纳金额较2008年大幅增加。”

　　北京君正不仅连企业所得税没有正确申报，如上文所述，其营业外收入中的增值税返还也颇为奇怪。但这些接二连三的低级错误却又离奇地恰到好处。2010年申请增值税返还正好掩饰了业绩下滑，而2008年又恰恰是业绩爆发的一年。

　　这里不得不提一提万福生科（300268.SZ）。作此比较，并非将北京君正比作万福生科，但这两家公司都是2011年在创业板上市，2009年之前缴纳税费不多，当年起开始剧增。

　　万福生科2008年仅仅缴纳了69万元税费，企业所得税一分钱未缴，而2008年末欠税金额584万元，其中欠缴企业所得税762万元。

　　万福生科在招股书中这样解释：“2007年初，公司存在以前年度未弥补的亏损，在2008年一季度弥补完，故2007年公司没有产生所得税的缴纳义务；当地政府为了支持企业的发展，公司的企业所得税在2008年和2009年没有预缴，在年度汇算清缴后，一次性缴付，故2008年没有缴纳企业所得税，其2008年的所得税在2009年缴纳。”这样的解释很显然非常牵强。

　　中国证监会《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经查，万福生科为了达到公开发行股票并上市条件……2008年至2010年分别虚增销售收入12，262万元、14，966万元、19，074万元，虚增营业利润2，851万元、3，857万元、4，590万元。扣除上述虚增营业利润后，万福生科2008年至2010年扣除非经常性损益的净利润分别为-332万元、-71万元、383万元。”

　　原来万福生科2008年是亏损的，所以当年无需缴纳企业所得税。2009年万福生科启动上市工作，为了尽快上市，只好虚增2008年的利润，这样就造成2008年未缴一分钱企业所得税，而2008年末欠缴全年企业所得税的情形。

　　“在2008年进行企业所得税季度申报时，按免征企业所得税的税收优惠进行了申报，因此2008年各季度未预缴企业所得税，而在2009年办理2008年企业所得税汇算清缴时，根据税务机关要求按25%的企业所得税税率计算并缴纳了2008年的企业所得税。”这是北京君正的理由，也太过牵强，从2008年缴纳情况来看，北京君正其实是不太愿意缴税，正因为这样，北京君正2008年通过子公司——香港君正集团来避税，到了2009年，出于上市的需要，才开始缴纳巨额税费。

　　“按免征企业所得税的税收优惠进行了申报”的背后很可能是北京君正2008年其实并没有盈利，这个解释也许只不过是为了圆2008年欠缴巨额企业所得税所编造的理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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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刊特约作者 路漫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