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前方僵尸出没

　　此刻……

　　加州，西好莱坞区伦敦酒店天台的宴会厅内，罗伯特·柯克曼正在一盆玻璃火炉前徘徊，害羞地将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内。从外表上你一定看不出这个男人就是今晚活动的焦点。他要参加的是Cinemax电视台将上映的新剧驱魔浪人》的庆功宴。这部讲述恶魔附身的剧集将带来另一波杀戮高潮。满脸胡渣、身形魁梧的柯克曼看起来应该在旷野劈柴而不是与各路电视制作人周旋。

　　柯克曼的声音也别具一格：沙哑粗粝，带有一丝南方口音。很明显，他正在经历重感冒。但假如没有了创作《驱魔浪人》、亲笔执写试播剧本并担任剧集执行制作的柯克曼，人们不会聚集在这里啜饮驱魔主题的鸡尾酒。主演派屈克·福吉特[Patrick Fugit，曾参演《消失的爱人》（Gone Girl）]在一旁走来走去，身着昂贵西装的电视台高管和脚踏细带高跟鞋的美女无一不将目光停留在柯克曼身上。人们纷纷拿出自拍杆合影留念。

　　36岁的柯克曼正逐步成为电视圈新贵。他最广为人知的作品就是根据其漫画改编的僵尸末日剧《行尸走肉》，连续三年成为18至49岁观众中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不过总收视人数不敌Fox电视台的《嘻哈帝国》（Empire）]。柯克曼与TellTale游戏公司合作的《行尸走肉》电子游戏狂卖4，400万套。周边商品包括人形玩具、帽子、玩具枪，甚至还有《行尸走肉》版《战国风云》（Risk）和《大富翁》（Monopoly）游戏。

　　随着剧集进入第六季拍摄，柯克曼计划以《行尸走肉》的成功为助力，步步为营，打造一个娱乐帝国。除《驱魔浪人》外，柯克曼同时还在监制AMC的《行尸走肉》衍生剧《行尸之惧》，已于8月首播。今年夏天，他的制作公司天边娱乐（Skybound Entertainment）也发行了首部剧情长片《空气》（Air）。这部科幻惊悚片由《行尸走肉》男星诺曼·瑞杜斯（Norman Reedus）主演。天边娱乐由柯克曼和他的生意伙伴兼公司经理大卫·阿尔伯特（David Alpert）共同管理，他们手头正在运营很多项目，包括漫画、电子游戏、玩具、现场活动，以及为三星将在年底发售的Milk虚拟现实头戴设备制作原创内容。

　　天边娱乐的许多项目主题都在一个有联系的虚拟世界里，漫威（Marvel）的粉丝对此应该并不陌生，这家以漫改电影大获成功的公司一直以来遵循的都是这一模式。不过，以《钢铁侠》（Iron Man）和《复仇者联盟》（Avengers）等系列大片狂收几十亿美金票房的漫威在经营上以公司整体品牌为主，这也是好莱坞的惯例。而柯克曼则不走寻常路，在他的电影公司里，漫画原创者才是老大。柯克曼早年也曾是漫威的作者，正是那段工作经历让他决心走新的模式。回忆起漫威的经历，他说，“直到你的作品出版后，你看到成品，才会发现，‘哦，他们改了这个角色的对白都没告诉我。’”

　　参加《驱魔浪人》派对的来宾可能不太了解柯克曼的整体规划——他在琢磨比食人僵尸更重要的东西。他想建立一个打破常规的漫改娱乐产业：漫威的对立面。

　　柯克曼来自肯塔基州莱星顿附近的小城，在他即将高中毕业时（差点没能毕业），他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所计划。他知道自己不会去上大学。他不想为别人打工。他愿意不惜一切创作漫画。自孩提时代，柯克曼便热爱漫画，他卧室的墙上全是蜘蛛侠和特种部队（G.I.Joe）的海报。他从来没有做过职业规划，直到有一天他意识到漫画书封面上的人名都是真人，并且他们可以边幻想超级英雄故事边赚钱。

　　2000年，柯克曼在肯塔基一家照明设备公司担任采购员，他自己创办了一家出版社Funk-O-Tron，创作了第一部漫画《战斗教皇》（Battle Pope），主角是一位痛殴魔鬼、豪饮威士忌的教皇。两年后，柯克曼受邀为一家独立出版商Image Comics进行创作。Image Comics的创始人是一帮对漫威非常不满的艺术家，他们希望创作者能够保留对作品进行商业使用的权利。很快柯克曼开始推销自己的漫画创意：《科技外套》（Tech Jacket）和《不可战胜》（Invincible），以及一个关于男主角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世界末日，被僵尸包围的系列漫画。

　　当时，柯克曼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走上恐怖故事创作的道路。但是他很爱乔治·罗麦罗（George Romero）导演的《活死人之夜》（Night of the Living Dead）之类的僵尸电影，也一直对此类电影的结局感到不满。他总是想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呢？每个角色都继续回到他们的人生吗？这太不合理了。《行尸走肉》就是他对自己当初那些问题给出的答案。这部漫画于2003年开始连载，很快便吸引了一大群粉丝，其中不乏原本对漫画并没有兴趣的读者。在发表145本单行本，累计卖出1.45亿册后，《行尸走肉》成为除漫威和DC两大漫画出版巨头外最畅销漫画之一。

　　《行尸走肉》为柯克曼带来了关注度。2004年，漫威与他联系，聘请他成为旗下作者。对任何一个从小便痴迷漫画的人来说，能为创作了《蜘蛛侠》和《X战警》的公司工作是毕生梦想。柯克曼无法拒绝这个邀请。

　　他在漫威工作的同时也在继续《行尸走肉》的创作。据他回忆，漫威刻板的工作流程以及缺乏创作自由的工作环境迅速令他感到沮丧。“公司上级决定我的工作内容，他们决定我的合作画家，他们告诉我该写什么样的故事，”柯克曼说。“上级会打电话把我叫到办公室，质问我，‘我读过你在Image Comics的作品，它们比你在漫威的作品出色很多，我不懂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把好作品拿给我们？’于是我会回答，‘因为我带着好点子来找你们，然后你们告诉我想都别想或者等等再做。’”（漫威拒绝就此发表评论）。柯克曼在2008年主动辞职。不久后，他以合伙人的身份重返Image，在那里他拥有自己创作漫画的版权。

　　目前，柯克曼与阿尔伯特的合作非常紧密。后者既是他的管理人员，又是制作伙伴。阿尔伯特来自纽约长岛，优雅稳重，曾是哈佛游泳队的队长，后来又在纽约大学研习法律。正是他积极游说柯克曼驻扎洛杉矶。他帮柯克曼与派拉蒙影业（Paramount）谈定合约，将《不可战胜》改编成电影（该项目后来搁浅）；还把《战斗教皇》卖给SpikeTV.com，改编成网络动画剧（2008年曾播出8集）。

　　2009年，他们意外谈成一笔大生意。在试图推销《行尸走肉》电视版权四年后（NBC电视台一度表示出兴趣，后来还是拒绝了），柯克曼与阿尔伯特最终与AMC达成协议。当时AMC正在大手笔投资原创剧集，试图在话题严肃的《广告狂人》（Mad Men）之外推出另一部叫好又叫座的新剧。一开始，柯克曼并没有太多参与到电视创作中。经验丰富的导演弗兰克·达拉邦特成为制片人，柯克曼只是担任顾问。

　　但第二季开始后，达拉邦特被辞，于是柯克曼搬去洛杉矶，加入剧本创作。据执行制作人格尔·安妮·赫德（Gale AnneHurd）回忆，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一身份的转变。“很多人一加入电视圈就雄心勃勃想要改变制度，”赫德说，“柯克曼不一样，他很聪明，也很善于观察。当时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否决任何事情。”

　　在与AMC商谈合约时，柯克曼和阿尔伯特坚持要保留《行尸走肉》漫画的商用权。这意味着他们新成立的天边娱乐公司能够贩卖漫画主题的T恤、玩具、电子游戏，以及任何没有出现电视画面的商品。当天边参与出品的《行尸走肉》游戏问世时，立刻大受好评，销量惊人。而AMC与Activision游戏公司联合出品的电子游戏则相形失色。“我不想听起来很贱，但Activision的游戏实在太丢人了，”柯克曼评价道。“尽管AMC出过一些不错的周边产品，但那款游戏毫无灵魂可言。你感觉不到制作人对游戏的关心。”

　　保留商用权的举措为天边公司带来版权收入，也使得天边更像一个实体公司。这也确保了柯克曼可以一直让创作者成为影视制作的中心。“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坐在小隔间埋头机械作业的人，”阿尔伯特说，“我们有资格说，‘嘿，我们可以给别的创作者提供同样的机会。”

　　天边娱乐的办公楼以玻璃与混凝土相结合，风格简洁明了，坐落在加州卡尔夫市（Culver）。这里是极客天堂。阿尔伯特的座驾——一台特斯拉电动车，正停在办公楼外面[而柯克曼，一个比起跑车更钟意收集科幻片《垃圾桶小子》（Garbage Pail Kids）交换卡的书呆子，开的是一辆韩国现代越野车]。办公楼大厅摆满了玩具、漫画、《行尸走肉》周边产品以及其它由天边娱乐出产的商品，多数都包含残肢或刑具。穿着窄脚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的年轻人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整个办公室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天边日程表上最重大的节日、一年一度的全美极客大聚会：圣地亚哥动漫展，将于52天后开幕。

　　目前，柯克曼的作品主导着公司大部分收入来源，并且不仅限于电视圈。今年5月，《行尸走肉》和《驱魔浪人》各卖出约6.9万册和2.9万册，而天边出版的其他漫画销量均在1万册以下。柯克曼本人处于过度劳累的状态。他同时在创作3部漫画，还要负责3部电视的改编。去年10月，柯克曼在拍摄《驱魔浪人》的南卡莱罗纳州和前期制作《行尸之惧》的洛杉矶间来回奔波，阿尔伯特不得不禁止他再想出什么新点子。“我们没日没夜地为电视剧加班加点，而罗伯特随时会说，‘天呐，兄弟，我刚想出一个绝妙的电影创意，’”阿尔伯特回忆道。“而我会回答他，‘你干嘛要告诉我？我们能拿这个点子怎么样？你现在只是让我更焦虑了。’”

　　为未来考虑，阿尔伯特希望能够缩短他的明星作者和天边其他签约作者之间的差距。他的目标是最终“召集一小撮有创意的作者，能让我们像对罗伯特一样尽心尽力，并且努力为他们提供平台。”我与柯克曼相约在一个星期五下午碰面，当天他凌晨5点便起床进行创作。他告诉我，成立天边娱乐的初衷是“吸引那些正在创作《战斗教皇》的罗伯特·柯克曼，”他们对电视圈一无所知，却充满创作激情，可以在此从专业编辑和好莱坞人脉中获得帮助。说不定这些人的想法最终就能变成漫画书，或者在线视频和电子游戏，甚至可能成为一部电影。

　　这个经营模式与许多电影公司并没什么不同，谁不希望自己慧眼识得的创意最终能具有商业号召力呢？但天边娱乐坚持让主创直接参与商业化的过程，而不是把他们晾在一边，后者是好莱坞常常采取的做法（唯有像坐拥《哈利波特》的J·K·罗琳这样的超级大腕会得到重视）。当然，不是所有漫画作者都有参与制作电影和电视的天赋，漫威所采取的聘请好莱坞专业人士改编影视作品的方法确实取得了票房上的巨大成功以及影评人的赞叹。

　　克里斯蒂安·肯塔梅萨（Christian Cantamessa）是一名没有任何电影制作经验的电子游戏写手兼设计师，他或许能够检验天边公司“以作者为大”的宗旨是否可行。肯塔梅萨参与了《空气》的剧本创作，并提出他愿意执导电影；对此天边高层的回复是，为什么不呢？他同时也参与了电影改编的游戏制作，并正在与公司商谈其它电影和电视项目。今年4月，天边与环球影业签署了优先选择合约（表示环球有优先看片并购买天边电影的权利），这也意味着肯塔梅萨的下一部电影很可能会享有比处女作更大的平台。《空气》是一部小成本电影，并且只在部分影院点映。环球影业这类的大公司不太可能在新人身上投入太多资源。“漫画作者创作出的剧本再好，都不会得到重视，”一位常年与顶级编剧打交道的经纪人说。但假如天边公司能够通过小成本项目帮新人打开名气，那么当公司未来制作更大的项目时，阿尔伯特所说的“以创作者为大，以创作者为中心，创作者永远参与”的口号说不定可以得到贯彻。

　　阿尔伯特指出，天边公司真正的王牌是他们所创造的内容。毕竟就算是对漫威这样的大公司来说，角色和剧情才是最终推动项目制作的核心力量。如今已被迪士尼收购的漫威相较于天边多出70年的经验，但他们的基本模式是一样的：积累原创点子，并在获得有名的原作者同意和授权后，创作出成功的作品，并通过各个媒体渠道进行推广。天边希望可以将柯克曼打造成新一代漫画之神斯坦·李（Stan Lee）。“我一直在跟各种各样的制作人打交道，他们最关心的话题就是知识产权，”阿尔伯特说。“‘我怎么才能获得改编权？怎么把这些资源糅合到一起？’而天边公司成立的初衷就是解决这些问题。我会告诉他们，‘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12个项目是什么，因为它们就在眼前。’”《驱魔浪人》一开始也只是一个漫画创意，但在柯克曼无意间与福克斯国际台的一位主管谈到这个项目后，很快就得到了电视制作合同。去年漫画已经出版，旨在为即将到来的电视剧打下群众基础。

　　柯克曼和阿尔伯特还将继续调整自己的商业模式，但他们不会为了做出成绩而勉强创作。“我觉得我们俩都不可能坐在那想，‘我们今年一定要做出一部电影，明年一定要有五部，’或是，‘2020年之前我们要做出17部电视剧，’”柯克曼说，毫不掩饰他对另一家电影公司的影射。漫威最近宣布了电影制作计划，日程已经排到很久以后。“我们的目标是继续成长，不错过每一项令人激动的创意。我们不是那种会强制制定冰冷无情的计划的公司，我们也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这些计划。这不是我们的风格。”

　　与漫威和其它电影工厂不同，天边公司非常自豪于独立影视制作的身份。公司没有股东，也没有投资人，因此可以稳扎稳打，自由发展。这不表示柯克曼对未来没有野心。正好相反。尽管他对抗的是好莱坞几十年来的惯例和动不动就投入几亿美元拍摄超级英雄电影续集的竞争者，但他仍然认为以创作者为核心的模式能够成功地激发创意并带来金钱上的回报。“我希望自己最终能够打碎旧体系，”他静静地说。“然后开创一个更好的时代。”听起来与在僵尸末日后重建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文/NICOLE LAPOR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