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俗中追求经典

　　在电视版《痞子英雄》大受欢迎之后，电影版即将于今年8月在台湾高雄正式开拍。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高雄市政府投资6000万，搭建城市街景，呈现真正的“南区分局”。结束拍摄后，这里将成为观光景点，或提供给其他剧组使用。以偶像剧奠定江湖地位的蔡岳勋导演，并没有在被称为流俗文化的偶像剧世界中屈服于大众的趣味，反而以一种务实的理想主义方式，一直追求更深远的价值传递。他不仅用一部部制作精良的作品俘获了观众，获得了客观的商业效益，更一直努力在作品中隐含和传递更深层次的人性反思。正如一位台湾朋友形容蔡岳勋在台湾的声名，“他是台湾人的骄傲”。

　　从演员到导演

　　在华娱卫视七周年庆典的红地毯上，我见到了和台湾当红小生赵又廷一同出现的蔡岳勋。他一身黑色西装，带着儒雅的笑容，走在赵又廷右边。红毯几米之外，粉丝们激动地呼唤着“赵又廷”的名字，这些稚嫩的声音像潮水一般，盖过了主持人的嘉宾介绍。少有人意识到，赵又廷身旁的神秘男士，才是众多明星背后真正的推手。花样美男F4、大S、张钧宁、赵又廷……这些家喻户晓的明星都是因他的偶像剧一炮而红。但蔡岳勋显然已经习惯了在人群中的孤独。

　　21岁之后，蔡岳勋做过13年的演员。这13年，是“成为著名演员”的梦想破碎的过程，也是他转型做导演进行充分酝酿的过程。当年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称为“台湾偶像剧教父”。蔡岳勋进入演艺圈的过程自然而然，他的父亲蔡扬名就是一位导演，但蔡扬名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从事影视业。蔡岳勋在家中排行老二，他至今还记得父亲说过，“只要不犯法，做任何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而今，在影视业摸爬滚打20多年，他终于理解了父亲的苦心：“因为这个行业太辛苦，亚洲的创作环境是很艰苦、不成熟的，创作者要忍受很多不平等、不公正。”

　　父亲的希望，终究敌不过影视业的吸引力，包括蔡岳勋在内，家里的三个孩子，如今无一例外地继续着父亲当年的道路。18岁高中毕业以后，蔡岳勋就开始在父亲手下学习，从最基础的场记、剧务做起，逐渐成长为副导演。

　　蔡扬名是个严厉的父亲，工作中的失误，在别人那里是可以原谅的，但蔡岳勋就会被当众谴责，毫不留情面。父亲既是带领他进入影视业的导师，也成为蔡岳勋心中最敬畏的人。尽管已过不惑之年，功成名就，但只要在蔡扬名面前，蔡岳勋说话时仍然会结巴。

　　他生性叛逆，总被选中演反派。

　　用他的话说，“几乎演过所有的反派”。

　　上世纪90年代的台湾电影，反派是没有自己的内心世界的。他却喜欢在表演中进行人物创作，研究各种反派的特点。

　　在一次台湾媒体的访谈中，提起蔡导的好脾气，他的妻子于小慧笑称：“因为他有过阴影嘛。”正是因为做过演员，蔡岳勋十分明白，发脾气并不利于演员调整情绪，他更愿意创造一种互相沟通的工作氛围。

　　但是，从电影演员转型成为电视剧导演，并非说说而已那么轻松。认识自我与接受现实从来都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过程。他用“人生的最低谷”来形容那个时期。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忽然发现，做了十几年演员，除了博得一些名气，取得的成绩竟然那样微不足道。“一肚子的剧本、一堆的理想没有实现，也没有做成一个真正的产业。所以，后来我自己开了一家传播公司，想拍一个贴近年轻人的电视剧，但投资人不赞同，觉得不会有人愿意看。后来自己还偏离轨道，跑去做健康食品的生意。”在焦虑的状态下，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商业领域，迎接他的是又一次的失败。

　　众叛亲离、一无所有，成了发生在他身上的现实。“我当时欠了很多债，还得靠妈妈代我用金条去还债。对方很善意地说，蔡妈妈没有这么严重，不需要立刻还清，就开支票给我，让我按揭交付。”这样的打击差点让他垮掉。回头来看，他庆幸自己至少做对了一件事：关注戏剧的精神层面。

　　当张小燕推荐他去台湾TVB电视

　　台做《音乐爱情故事》节目监制，他抓住了机会。现在看来，在台湾TVB电视台的工作，几乎是电视剧制作的简化版。故事情节由蔡岳勋企划，与歌手就表现形式进行沟通，在有限的预算下，完成每一集MTV的制作。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全新的创作经验，他有机会把自己学到的关于影视制作的各个环节，付诸实践。蔡岳勋十分珍视这段经历。面对像陈小春、梁咏琪、辛晓琪这样的当红歌手，他会小心翼翼地做好事前沟通，争取最大程度的配合。他说，那段时间完全变了一个人，去掉了身上所有的棱角，训练了对生命的耐受力，并帮助他形成了对人生真实的看法。而每一部MTV的积累就是一次经验累积，无形中为此后拍摄电视剧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也是在这个阶段，蔡岳勋认识了太太于小慧。他说：“我在人生的谷底遇到我太太，她是我人生改变的起点。”

　　这是一对在演艺圈被传为佳话的夫妻档，于小慧是台湾的当红小旦，资产过百万，而蔡岳勋负债累累。有台湾媒体采访于小慧，谈到金钱与感情的话题，于小慧说：“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莫名其妙地相信这个男人会更好，事实上他也真的一直更好。我以前就相信他是跌停的绩优股。”在《音乐爱情故事》工作一年多以后，蔡岳勋接到大大爱（谐音）电视台制作人关于拍摄电视剧的邀约。他看完《天地有情》的剧本就签约了，对方立刻开出8万元的支票。他说：“从执导第一部戏《天地有情》的那一刻起，我就完全走入另外一个世界。”

　　走入另一个世界

　　从执导第一部戏《天地有情》起，蔡岳勋就表现出“认真创作、诚意拍摄”的态度。拍《天地有情》和《流星花园》时，蔡岳勋在导演领域仍然寂寂无名，只有导演酬劳可拿，片酬也不高。为了拍摄出高品质的作品，让画面精良而有美感，他信奉慢工出细活，从而导致拍摄周期较长。一位监制恨不能把他换掉，但无奈有合同约束，就跟他讲：“年轻人，你拍十年就会变，很可能只要五年就会变！”而现在，蔡岳勋可以很有底气地说：“我从那时候到现在，过去十年，我不但没有变，而且越做越坚强，视野也越来越开阔，逐渐接近我的目标。”

　　他的坚持随之带来了回报。继《天地有情》之后，蔡岳勋与柴智屏合作，执导了由日本漫画改编的偶像剧《流星花园》。这部电视剧2001年一经播出，就迅速风靡全亚洲。在台湾的平均收视率高达6.43（在台湾，电视剧收视率超过3，就可以上热播排行榜了），直到2005年才被《王子变青蛙》超过，更为蔡岳勋赢得了金钟奖最佳导演的殊荣。作为台湾偶像剧市场的开山之作，蔡岳勋成功开拓了台湾偶像剧市场。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蔡岳勋认为《流星花园》的蹿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说：“这中间有天时地利与人和，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四个花样型男，一个能满足所有女孩幻想的典型故事，在当时的电视剧市场是空前的。”

　　成名之后，蔡岳勋成立了家族制作公司独立拍摄电视剧，陆续推出了《战神》、《名扬四海》、《白色巨塔》、《痞子英雄》等作品。他的每一部电视剧从筹备到拍摄，都长达两三年时间，并不断切入新的题材。尽管已经功成名就，但蔡岳勋却十分恳切地认为，他只是初步了解了导演的概念。他认为，导演分为艺术型、技术型、创作型、统合型。而他自己则属于统合型。“我从演员的付出找出最好的表现和我最想要的东西，组合起来，包括怎样选择题材，了解演员表演的状态，把握观众的感受，控制节奏等等，这是导演要做的事情。”

　　他更愿意用“戏剧”这个词来替代“偶像剧”。他说：“偶像剧会给人一种儿童感，但偶像剧的观众是非常有关注力，愿意付出的，代表着传播的力量。”从《名扬四海》开始，蔡岳勋就试图进行更深入的传达。这是他最满意的一部作品，却没有获得商业成功，损失100多万元新台币。总结失败的原因，他认为这部戏早拍了几年，一方面超出了当时观众的接受能力和市场成熟度，另一方面存在制作技术上的瑕疵。对于自己的戏剧定位，他想得很透彻：“人为什么要看戏，无非是一种娱乐，一种投射，一种自己观看自己的工具。通过看故事，得到一种满足。对我来说，怎样带领观众，给他们看什么，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创作元素，这就是戏剧的魅力所在。”

　　相比之下，重重压力下拍摄的《白色巨塔》，将大众群体的接受度与戏剧精神融合得恰到好处。“权力、金钱的争逐，无限的牺牲，都将换来所有的失去。……我们每个人都背负着过去曾犯过的错误活着，我们必须学习跟自己最不堪的部分相处，因为生命没有办法重来。”这是编剧为《白色巨塔》写下的台词。时至今日，五年前制作的《白色巨塔》仍然是一部颇有水准的电视剧。剧情以一家医院内部的派系争斗来折射当时台湾社会各行业中的阴暗面，展现面对权力、金钱时的人性。该剧不仅获得了收视上的成功，也在影视圈内得到如潮的好评。

　　于小慧用一句话概括两人的生活状态：“在一起8年都在与钱搏斗。”她很了解，丈夫是个有100元就能花出110元的人。作为一部与日本版《白色巨塔》同名的电视剧，为保证制作质量，制作经费不断追加。从每集150万元一路飙涨到400万元、总经费8000万元新台币，甚至出现秒杀500万元新台币的高投入，创下台湾电视剧制作史新高。“那一次真正让我害怕，怕拍不完。我抵押了家里的两栋房子，整个人紧绷到了顶点，都快支撑不住。”

　　结果，《白色巨塔》仅海外版权的销售就超过了1亿元新台币。他有几分骄傲地说：“外界常说我能花钱，但我从未让任何一个制作人赔钱。”

　　他的偶像是斯皮尔伯格，同时受好莱坞导演大卫.芬奇的影响很深。

　　在他看来，艺术电影的存在非常重要，但商业电影的影响力更为深远，“无止境的梦想都能实现”。他说：“十年来，我不停研究的结果，就是要创作出无国界的戏剧。因为过度地方性的戏剧表现是很难走出去的，必须被融合被了解。好莱坞之所以成功，除了强力倾销和市场能力之外，它讲的故事具有普世价值。比如《英雄本色》，就是英雄、勇敢和正义，这是全人类共同应对的命题，每个人都对它有感受有了解。我觉得这是重点。”

　　高成本投入的模式仍在延续，蔡岳勋则在拍摄新题材的过程中，尝试成为一个纯粹的商业导演。2009年播出的枪战片《痞子英雄》，24集的制作经费就已经达到8500万元新台币，单靠版权销售收回成本几乎不可能。今年8月《痞子英雄》的电影版也即将开拍，，经过长达四年的筹备与制作，《痞子英雄》成为台湾第一部大制作的警匪动作片。与《白色巨塔》的文学性相比，故事性放在第一位，内在精神传达则被完全隐藏了起来。蔡岳勋觉得这也是最有趣的部分，“我把自己想讲的东西悄悄地放在观影的过程当中，能够体会的观众自然会体会。真正不能体会，当作一部动作娱乐片看了一场热闹的戏剧，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