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艺术中找回快乐

  • 来源:艺术商业
  • 关键字:艺术,画画
  • 发布时间:2015-11-17 10:29

  滕未是位年轻的艺术家,两年前他陷入难以调和的家庭矛盾中,作品中全部都是尖锐的线条和色块,颜色也充满灰暗。处理家庭关系并不是他画画的初衷,因为是职业画家,这种情绪不自觉地被带入到画面里。这个系列的作品他销毁了一批又一批,总是不满意。在对画面的颜色和线条苦思冥想的时候,一抹红色在画面中出现了,线条随之也变得柔和,这个时候,他感觉就像吐出一口痰,久病初愈。他在画风改变之后,与家人的关系变得十分顺和,身心达到了无比舒适的状态。很多艺术家在画画的过程中,都有过自我愈合的经历。而对于没有经历过艺术训练的普通人,能否通过艺术达到缓解压力甚至治愈精神疾病的效果呢?

  撕纸的孩子

  王春红是一位职业艺术治疗师,她刚刚接收过一个病例:未上小学的男孩,对家人有着强烈的反抗情绪,父母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治疗师试图让他画张画,孩子拒绝了。于是,治疗师让他在众多彩色纸中挑选一种颜色的纸,孩子迅速拿出一张红色的纸,治疗师又让他挑选一支彩笔,孩子拿了一支红色的笔。于是孩子开始在红色纸上狂涂几笔,又猛烈地把纸撕掉扔了出去。治疗师认为这是孤独症的表现,非常温柔地捡回孩子扔出去的画,把它认真地粘在一张卡纸上,撕开的部分留出一条缝,并没有完全粘合。接着,治疗师自己挑选了一支蓝色的笔,在缝隙用线条表达类似水纹的图案,孩子在一边安静地观看着。治疗师一边夸赞孩子做的作品非常棒,一边邀请他一起创作,孩子挑出绿色的笔,在蓝色部分画出一道横线,像是连接两块红色纸所修建的桥梁。

  王春红认为这个孩子圆满完成第一次治疗,但要让孩子彻底走出来,学会沟通,还需要进一步的艺术创作治疗。

  从小学习音乐、舞蹈、绘画的王春红,选择治疗师这个职业,起因是自己受益于艺术。王春红一直在用丰富的艺术方式调整自己的身心,她认为艺术可以解决身体的痛苦、情感的困惑以及意识层面的难题,诀窍在于打破患者原有对事物的理解概念,重新用身体体验感官世界。治疗的最终结果是达到身体、心灵的统一,她认为我们身体和心理之所以出现问题,就是因为身体和情绪不受大脑的支配,导致分裂。而艺术因为有着和身体相似的频率,可以达到进行身心治疗的目的。艺术能不能使人的身心受益,这是体验者Erna尝试了将近两年的事情。她希望可以从事艺术疗愈这个行业,因而做了很多项目体验。Erna上学时就学习艺术专业,只是毕业没有从事绘画,而是进入慈善行业。对艺术的喜爱和对苦难者的关注,让她隐隐觉得这其中有着强烈的关联,同时,她发现现代人对成功的追求往往压抑了快乐,而艺术是找回快乐的通道,可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作用,她不知道。为了找到答案,两年来,Erna专心体验了几十次艺术治疗并参加了艺术疗愈的工作坊。在心理学领域,艺术治疗师也被称为引导者,而接受治疗的人,被称为来访者。

  一起来画张画

  Erna第一次参加的课程是绘画治疗,引导者在北京,学员有40人,课程时间3天。引导者主要借用绘画的方式,结合音乐、舞蹈、戏剧,对来访者进行心理治疗。

  绘画部分的课程首先是画自己,然后是画家庭,最后是40个学员共同完成一幅作品。这个课程不需要顾虑会有学员不擅长绘画,不熟悉材料,他们只要使用线条和圆圈画画,说出这个代表我的家人,这个代表我的事业、理想即可,通过这些线条和圆圈中间的前后位置、顺序所反映出的关系就已经很清晰了。自画像和画家庭很像小学生的美术作业。每进行一次绘画,学员都会分享和总结,引导者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学员们的情绪,并在这个过程中,引导来访者对自己的情绪进行发现、觉察和接受。简单通俗地说,这个过程很像是给情绪排毒,可以将我们日常隐藏和伪装的情绪抒发出来。

  最后是整体绘画部分,引导者准备了4米×6米大小的纸张以及彩色笔,来访者分10组,每组4人在同一张纸上进行绘画,形式像是对3天课程的总结。只要画面上还有空白之处,谁想画就可以上去画,有的学员会趴在纸上,身体也变成绘画的一部分。与以往一样,大家分享在这个过程中的感受,比如说,自己画好的部分被别人盖住了,会感觉到愤怒;也有人在集体绘画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感受到了所有人的爱。总之,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但是大家都会走向发现、察觉和接受的过程。

  集体绘画在团体治疗中通常被当作团队配合和沟通的工具。

  因为大家有着集体绘画的经历,才一个个完成了来访者个案的治疗,个案治疗会根据来访者的具体情况选择治疗方式。

  为爱哭的女孩演一部戏

  在此次来访者中,有一个爱哭的女孩。

  这个爱哭的女孩表现的症状就是怕黑,晚上不敢关灯睡觉,总是哭泣,睡不好觉。女孩20多岁,从小父母一直没有时间陪她,她自己还有一个亲弟弟,因为家庭变故,又收养了叔叔的两个孩子,所以在家里的4个孩子中,她是老大,从小就要照顾3个弟弟、妹妹。由于自己的妈妈忙着把爱分给家里这么多孩子,因而她在内心感觉到了委屈。

  引导者此时让大家围成一个圈,用胳膊搭起一个摇篮,让这个女孩躺在大家的胳膊上,就像摇篮一样。然后大家都轻轻地围绕着她,非常安静。其余的人在摇篮外面又绕了两圈,大家一起唱摇篮曲,让女孩慢慢地放松、睡着。等女孩醒来之后,大家一一拥抱她。

  戏剧疗法对引导者有着更高的要求,整个过程就是一部真实的没有剧本的戏,没有预设演员,一切发展都没有预定,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

  引导者承担导演的角色,来访者中需要解决问题的那个人,也就是当事人自己的经历,成为剧本的大纲。当事人开始描述自己的经历,其他来访者则陆续上台承担演员的角色。在戏剧疗法进行的过程中,引导者会将现场的灯光调到很暗,昏暗的光线更容易让当事人进入潜意识。人在潜意识中回到原先的场地,还原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剧情的发展需要当事人自己转换不同的角色讲述,这个时候,和所发生事情有关的人物都由这个团队的来访者扮演,陆续上场。如果剧情需要,当事人还可以找一个替身扮演自己,自己要对自己的替身讲当时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怎么想的,当事人要重复事发当时说过的话,模拟当时发生的场景以及当时的人物关系,此时“演员”的身体动作、表情、表现、语言都会帮助当事人重新理解当时发生的事情。

  Erna体验过多次戏剧治疗,有一次自己作为主角的时候,扮演自己妈妈的人突然哭了起来。“最奇妙的事情就是当大家都在一个场景里,设置好了人物关系,主角逐渐进入到他这个生命故事里边的时候,所有的人是同感的,那个人就会真实地觉得自己就是他生命中的那个人,而且愿意支持他,愿意跟他对话,愿意帮他完成,这就是团体的力量。当一个团体形成的时候,团体自身是有能量的,保护中间的每一个人,这是团体的力量决定的。”

  做个装置配合他人

  让Erna震撼的是一次沙盘疗法。利用艺术调整心理,治疗师或者引导者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引导者自身的心理是不是够强大、够健康,将直接影响到学员的感受。Erna接触的引导者有几十位,让她感受到强烈力量的是一位来自美国的女性引导者Jean,那一次体验用到的艺术形式是沙盘。

  来访者根据引导去构建沙盘,这个过程很像是做一件雕塑品,或者我们可以把它当成创作装置艺术。这次沙盘治疗的组织者是王春红,她和Jean在美国时商定这次治疗的目的,是要治疗人们普遍存在的不配合、不团结的症状。“一个人是一条龙,几个人联合起来就是虫。”这是常年生活在美国的王春红对中国团体的普遍印象。

  这次治疗现场有15名学员,中间是布满细沙的桌面,旁边是彩色纸、软陶、剪刀等一些工具。引导者先让大家去挑选彩色纸和笔,让大家在纸上画出自己喜欢的图形,把它剪出来,插到沙盘里,之后大家轮流讲一下自己画的是什么。引导者一直没有打断大家,也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只是专心地做记录。这样的分享完成后,引导者又让大家再多加一些材料,比如用软陶捏出一些造型,把沙盘继续装饰起来,于是大家又继续玩了将近2个小时,引导者一直在旁边陪伴、观察、记录大家的顺序和谁说了什么。

  这与Erna接触的国内引导者所营造的氛围有很大不同,中国的引导者往往很犀利,在学员创作过程中就做出判断: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如何去做,等等。引导者的判断往往让来访者觉得特别准确,这和引导者营造的场域有很大关联,大家通过艺术进行内心连接的时候,特别容易卸下防御,而卸下防御的时候就会接受外来的影响。

  引导者Jean,气质柔和,尊重来访者的行为,并不用自己的经验和习惯去解读来访者,不管来访者是希望放松心情还是希望寻求答案、解决问题,过程和结果都是由来访者自己去寻找。

  完成了第二轮的装饰之后,大家依然是依次分享。“我当时画了一个教堂,然后我把它剪出来又画了好多颗星星,就是围绕着教堂。周围还画了树,代表生命,我把它放在沙盘的一个角上,就立在那儿。”Erna回忆当时自己的行为。引导者依然只是倾听和记录,完全接纳和尊重每一个人。这个时候Erna注意到沙盘上面投射下来一束光,是一位来访者用黑色的纸剪了很多镂空的图案,最后拿一个手电,透过这个黑色的纸,让光分散在沙盘上。黑色镂空剪纸来自王春红,她认为黑色是所有颜色的集合。而当她把黑色镂空的纸架到沙盘最顶端时,就有来访者自动用手机打了一束光。

  Erna此时提出自己的问题,她觉这个场景本来就有光,为什么还要再加入一束光。让Erna吃惊的是,Jean没有做任何回答,而是引导大家手拉手唱了一首歌,名字是《阳光一直在那里》,集体的场域形成共振,Erna感动到大哭,这种感动持续到治疗结束之后。她说不出其中的具体道理,只是觉得之后自己变得更加包容,胸怀更博大。

  王春红认为这就是治疗师Jean的高明之处,从来不会给予答案,只让来访者自己去感受和理解。高明治疗师的动作、语言、语调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以适合治疗现场的频率。

  听首歌唤起生命

  即使是进行绘画或者沙盘练习,声音也都是重要的组成部分。除了治疗师自己的声音,还有现场的音乐。

  在声音疗愈的案例中,有个自发案例来自一位90多岁的老人。老人半夜起夜,从厕所出来就摔在门口,骨盆都摔碎了,虽然床头有电话,但是距离她还有10步远,刚刚摔倒的患者一动都动不了,怎么也够不到电话,老人此时想放弃生命,因为太痛苦了。这时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首熟悉的歌,这首歌让老人重新焕发了生命的力量,她心里每唱一遍就可以往前挪一小步,唱着唱着就够到了电话,得到了急救的机会,之后这位老人的生命又延续了5年。

  还有一个案例来自中央音乐学院的张刃老师,他有一段时间去医院做临终关怀,陪伴一个老人走过他生命的最后两三个月,每隔三天就去看望他。这个老人处于弥留之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张刃每次来都会为他弹吉他,边弹边唱,老人最喜欢的几首歌,比如《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掀起你的盖头来》《在那遥远的地方》,原本很痛苦的老人,开始点头微笑,在熟悉的音乐里面,老人变得安详、安静。熟悉的旋律,抑制了疼痛。

  Erna觉得音乐让老人从眼前抽离了出去,所以他等于从眼前抽离到了过去,美好的回忆和感受会停留在他身体里很长时间,即使音乐治疗师走了,这种感觉也会让他一天两天都很舒服、很放松,疼痛、焦虑、恐惧都会减少。

  世界范围内的艺术治疗领域,现在还没有数量可观的案例,让患者身心得到多么明确的治疗效果,而交流困难的特殊人群,比如智障、孤独症、自闭症患者,其中的一部分有着超群的艺术天分。可以明确的是,不管是绘画、舞蹈还是音乐,都是突破语言屏障的另一维度的沟通方式,让人与人之间达到一种共鸣,也让治疗师和患者之间建立信任,达到疗愈的效果。

  岳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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