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忆旧

  • 来源:名汇FAMOUS
  • 关键字:圣诞树,真爱至上,圣诞忆旧
  • 发布时间:2015-12-30 17:47

  1988年,我第一次进西什库教堂。那时候去教堂过圣诞节是一件时髦的事情,大学生尤爱这个时髦。我和女同学一起挤在人群中,教士在人群中游走,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杆,木杆上挂着一个布袋子,要捐献的人就把钱放在袋子里。狭窄的座席上坐满信徒,过道上又站着我们这些旁观者,教士挥舞长杆,捐献者要把手举过头顶。隔了这么多年,我只记得这个有点儿滑稽的场景。那个遥远的圣诞和街边的糖炒栗子、啤酒、冰糖葫芦杂糅在一起,说起来,那时候城里连一棵圣诞树都少见。过了好多年,我在太平洋百货的门口看到了圣诞树,树下还有一个装置,是耶稣降生的马厩,还有三博士的塑像,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商业场所看到圣诞节的宗教痕迹。

  此后的平安夜圣诞节不外是聚餐喝酒互赠礼物。有几个英国留学回来的家伙,每到圣诞节总要看一遍《真爱至上》,一个英国贺岁片,有灰姑娘爱情,还有一段是在希思罗机场拍摄的接机场面,朋友或家人热烈拥抱,那大概就是英国的“春运”场景。这些人看《真爱至上》,借此怀念作为他们精神故乡的英国。

  而另一个不可或缺的文艺消费品是卡波特的《圣诞忆旧》,薄薄的一本小册子,收录三个小说,红色封面,出版之初就是颇受欢迎的圣诞礼品。那里面的感伤故事让我明白,圣诞是一个注重家庭和亲情的节日,是“洋春节”。我们这里的新式家庭会更看重这个节日。未来会有大批孩子,更期待圣诞老人的礼物而不是春节的鞭炮和压岁钱。

  隔了20来年,2011年,我第二次进西什库教堂,是去采访。北京西什库教堂曾经有一座大管风琴,“文革”时,教堂划归北京第三十九中学,用作音乐教室和体育馆,中学要一台钢琴,中央音乐学院就用一台钢琴交换教堂里的管风琴,他们把管风琴的每一个部件都编上号,小心翼翼地拆走,想找个地方重新组装起来,但这东西体积庞大,结构复杂,管风琴部件在音乐学院的仓库里积满了灰尘,最终丢失。那次采访,见到德国管风琴中心的宋泰克先生,他长得有点儿像施拉普纳。沿着生铁铸成的旋转楼梯,我们爬上唱经楼,宋泰克手里拿着一张A4打印纸,上面是模模糊糊的老照片,只能看到老琴的影子,照片下注明了老琴的规格。宋泰克再三追问:“有没有更清楚的照片?我要看到细节,如果有细节,我就能重现老琴的样子。”宋泰克代表的是一家德国琴厂,据说拥有1000年制琴历史,价格也贵,一套管风琴要1000万以上。而捷克工厂生产的管风琴便宜。为了写这个管风琴的报道,我去了一趟河北大名府,在镇子上找到一间老教堂,那里有一套破烂的琴。我还去了一次天津,天津西开堂筹措800万元,安装了捷克R-K公司的管风琴。去天津那一天,大雪纷飞,唱诗班唱着巴赫,我听到深沉而广阔的琴声,体会到庄严。

  那次采访过程中,我认识了一位青年,他小时候在长沙学拉丁文学唱赞美诗,一心想在西什库复原管风琴;认识了一位中年人,校车司机,他不是教徒,只是喜欢唱歌,每个周末都去西什库唱诗班排练,排练结束后就在边上的饭馆要四两饺子喝一杯;认识了国家大剧院一位管风琴专家,对全国各地的管风琴如数家珍;还有一位上了岁数的演奏者,年幼时跟着法国教士学会弹奏管风琴。然而,最终,我没有写那篇稿子。有些更重要的事情在我心中发生,别误会,我没有去上慕道班,更没有受洗,但我觉得,我们的世俗生活的确需要神灵的眷顾,需要一个仁慈而宽恕的上主。

  4年过去了。西什库教堂已经安装了一台新的管风琴,不是德国的也不是捷克的,是加拿大一家琴厂的。现在的圣诞节有种种时髦,去教堂也算不得什么风雅了。现在的年轻人,很容易就去到巴黎圣母院或伦敦圣保罗。他们应该比我更早地意识到,在这个苍凉人世,维系我们爱与亲情的纽带,时刻需要蒙受上苍垂怜。

  苗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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