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黄河骑行记

　　黄河上游景色壮美而神秘，九曲黄河段更是其精华部分。2015年9月，本刊特约作者携手两位队友，踏上了九曲黄河骑行之旅，他们从甘南夏河机场出发，途中遭遇了脚踏板滑丝和冰雨中骑行的困境，也经历了恶狗追袭和被蒙面藏民盘问等危机，在历时5天，行程超过500公里后，最终抵达青海省果洛州大武镇。此行中，除了种种难忘的经历，他们还饱览了甘南、黄南和果洛藏区的美景，饱享了在路上放飞心灵的自由……

　　黄河孕育了历史悠久的华夏文明，它波澜壮阔、源远流长，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人们常说“大河向东流”，这其中的“大河”指的就是黄河。但这种说法不完全准确，在黄河上游的九曲河段，河水是向西缓慢流淌的。这一河段流经草原，河水含沙量小，水质清澈，与世人印象中的黄河有很大差别。

　　九曲黄河段地处甘南，位于甘、青、川三省交界处，自然风光优美，人文底蕴浓厚，是一处远离现代文明的淳朴之地。我们一行3人经过两周的准备，开始了这次骑行之旅：从甘南的夏河机场出发，途经碌曲、玛曲、阿万仓、门堂、下藏科、青珍等地，然后抵达终点青海果洛州大武镇。

　　骑行中，每当深陷困境，骑行小队都会相互鼓励，这是我们能够完成这次骑行的强大动力。在路上，我们还遇到多位质朴、热情、善良的藏族同胞，他们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和支持，为此次骑行之旅增加了诸多美好的回忆。

　　1 夏河机场→阿木去乎镇→碌曲县城（56公里）

　　进入小镇后，我骑在最前面，在骑到镇尾的加油站时，我看到很多骑摩托车的藏民在注视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我在西安咸阳机场与其他队友汇合后，转机到达甘南夏河机场，取到行李，就地组装单车。这里海拔高、气压低，在给车胎打气时，内胎“砰”的一声爆了。安保人员闻声赶来，误以为发生了爆炸，场面一度紧张，但确认是爆胎后，才走开了。

　　队友梁爽第一次来藏区，而另一位队友明明也在城市呆了太久，此时的甘南景色宜人，从机场出发后，两人几乎百米一停，尽情拍照，完全忘了出发前我对他们的叮嘱：机场外有些小镇不安全，应快速通过，以免引起当地人的注意。

　　阿木去乎镇距机场7公里，位于机场公路与G213国道的交汇处，2012年，这里发生过村民群体事件。进入小镇后，我骑在最前面，在骑到镇尾的加油站时，我看到很多骑摩托车的藏民在注视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不过好在顺利通过了。我减慢车速，回头望去，却不见两位队友，心里一惊，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赶紧停车，向小镇的方向仔细张望，发现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焦急等待了10分钟，正想回去寻找，却看到明明从转弯处骑了过来，梁爽紧随其后。两人骑到我身旁时，告诉我说自行车的链条恰好在镇上坏了，尽管他们当时非常紧张，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停车修理。不过，虽然有人围观，但没发生意外，修车时，还有人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忙。

　　三人中，我的高海拔骑行经历最多。然而这一天初上高原，我的状态并不好。我在骑行一段上坡路时发生高反，瞬间浑身发热、头疼、双腿无力，渐渐落在了最后，但身体的不适又只得下车推行，我心犯嘀咕：难道第一天就要退出？令人欣慰的是，当我艰难到达垭口时，两位队友一直在等我，明明还递过来热水，让我很感动。

　　下午4点，我们到达碌曲县城，此时正值旅游淡季，街道上几乎没有游客。大小宾馆均有空房，我们用低价得到了一间很好的客房。安顿好住宿，我们上街闲逛。县城规划整齐，普通楼房取代了传统藏居，宾馆、饭店、超市随处可见，藏民也非常真诚、友善，卖菩提的小贩甚至告诉我们，他卖的菩提假货居多……

　　2 碌曲县城→尕海→玛曲县城（110公里）

　　我们骑出隧道，到达另一侧的观景台，极目远望：一条天蓝色的河流，像一条巨大的丝带铺在草原上，壮美之中透着一丝神秘。

　　第二天早晨，天空下起小雨，藏区的早晨本就寒冷，下雨时更是寒气逼人。经过一夜的休息，我的身体恢复了正常。在吃完热腾腾的牛肉面后，我们开始当天的骑行。

　　出县城便是17公里爬坡路，路上车不多，我们在小雨中安静地骑行，倒也惬意。爬坡过半，远处传来孩童的喊声：“Hello，扎西德勒！”循声望去，只见右侧山坡上有一顶黑色帐篷，前面站着5个小孩，左边3个正向我们边喊边招手，最右边那个带着红领巾，正憨憨地笑着。临近中午，天空渐渐放晴，我们翻过两个长垭口，又骑行了50公里，到达G213国道与S204省道的交汇处。下到省道后，继续往西南方向的玛曲县城骑行。

　　中午时分，我们骑行到尕海——甘南地区面积较大的湖泊。然而，在藏语里，“尕”却是“小”的意思。在尕海边，有一家名叫“央宗”的茶馆，茶馆主人是位藏族老阿妈，她面容慈祥，头发花白，常年的辛勤劳作使得她只能弓着腰走路。老阿妈示意我们坐下休息，还给我们的杯子倒满了酥油茶，阳光透过窗子，恰巧照在老阿妈身上，看上去格外温暖。而窗户外，尕海上空出现了高原蓝，朵朵白云映衬在湖面上，宛若一面“天空之境”。

　　我们在茶馆停留半小时后，继续出发。S204省道尕海至玛曲段——全长约50公里的草原公路，是条顶级骑行路线。我们一路骑过，很少看到有人车往来。公路尽头是一座海拔4000米的山口，这一天我们已经骑行了100公里，梁爽和明明有些疲惫，但出人意料的是，山口下竟然有一条新修的隧道，梁爽和明明见状喜出望外，直接骑进隧道。隧道有两公里长，呈下坡趋势，我们骑出隧道，到达另一侧的观景台，极目远望：一条天蓝色的河流，像一条巨大的丝带铺在草原上，壮美之中透着一丝神秘。

　　本以为过了隧道就是玛曲县城，不料前方还有一段上坡路。藏区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天，现在已乌云密布，我们还没骑到坡顶，雨点便打在了身上。到达坡顶时，已是倾盆大雨，我们虽然都穿着专业的骑行雨衣，但雨水还是顺着脸颊流进了脖颈。路边全是裸露的山体，根本没法避雨，我们只能冒雨骑行。雨越下越大，视线变得模糊，我努力保持平衡，不敢有一丝分心。此时，我的手套湿透，手指被冻得麻木，捏刹车都成了问题。这样的下坡路况，又碰上大雨，如果摔车，后果不堪设想，我心里很怕。就在这时，身后一辆大卡车飞驰而过，我来不及躲避，车轮激起的水花直接打在了我身上，全身瞬间冷得发抖，我对身体的控制也达到极限，只能咬牙坚持。终于，透过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两个发光的红色大字——玛曲，我们终于骑完了这艰难的10公里。

　　进入玛曲县城，找到宾馆住下，手指已冻得发紫，在被窝里暖了好几个小时才恢复知觉。

　　3 玛曲县城→阿万仓乡（56公里）

　　远看阿万仓湿地，河流迂回，千山竞形，海拔4500米的拉日玛峰和稍低的沃特峰，隔河对峙，犹如两尊雄壮的金刚武士，守护着阿万仓。

　　玛曲，隶属甘南藏族自治州，因其地临黄河，而黄河在藏语中称“玛曲”而得名，玛曲县因此成为全国唯一以中华民族母亲河——黄河命名的县。黄河流经青海，进入甘肃玛曲后又折回青海，在玛曲县境内蜿蜒433公里，形成了久负盛名的“天下黄河第一弯”。

　　第三天骑行距离较短，只有56公里。出玛曲县城，骑过玛曲黄河大桥，又是望不到头的草原公路。我们出发早，路上几乎没有车，但偶尔会有骑摩托车的藏民飞驰而过。

　　前往阿万仓乡的路上，有座海拔4040米的山口。翻越山口原本不难，但明明的单车脚踏出现了滑丝问题，骑到半坡时，脚踏便开始滑落。由于没带备件，我们只能往里塞布条，尽量增大脚踏螺丝和接口的咬合度，这样虽然可以勉强骑行，但我们心里都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

　　阿万仓垭口之后开始放坡，再行数公里，便可看到阿万仓草原湿地。这片湿地位于玛曲县南部黄河的臂弯，这个地方雨水充沛，有着黄河“蓄水池”和“黄河之肺”的美称，是若尔盖、尕海和曼扎塘湿地的核心区。其中，著名的贡赛尔喀木道，更是贡曲、赛尔曲和道吉曲这3条发源于雪山的河流与黄河的汇合之处。

　　远看阿万仓湿地，河流迂回，千山竞形，海拔4500米的拉日玛峰和稍低的沃特峰，隔河对峙，犹如两尊雄壮的金刚武士，守护着阿万仓。这里地势险要，谷幽峡长，盆地平缓，牧草青翠，是游牧民族通向陇南、川西和青海的咽喉要道，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有“欲得河曲，先占贡赛”之说。

　　中午到达阿万仓乡，我们在乡上唯一的客栈住下。为了能继续骑行，先得帮明明修车。客栈老板是个热情帅气的藏族小伙，他告诉我们，镇上没人修自行车，因为大家都开车或者骑摩托。在阿万仓乡，我们想尽了办法修车，先是用电焊，但都毫无效果，晚饭后，我们在镇上的商店买到一根超大、超粗的螺丝钉，经过多次安装实验，最终解决了问题。

　　4 阿万仓乡→门堂乡→下藏科乡（150公里）

　　我刚想从旁边绕过去，帐篷里冲出3个头带红巾的藏民。打头的身材魁梧，他用身体挡在车轮前，双手用力按住车把，迫使我无法前进。

　　第四天，我们计划要骑行150公里，前往甘德县的下藏科乡。路上，在距门堂乡10公里远的地方，我们遭遇了3个藏民的拦截。我慢速骑行在最前面，看到路边有一顶白色帐篷，帐篷边的道路被人用绳子拦住了大半，我刚想从旁边绕过去，帐篷里冲出3个头带红巾的藏民。打头的身材魁梧，他用身体挡在车轮前，双手用力按住车把，迫使我无法前进，另外两人又矮又壮，站在两侧挡住了梁爽和明明的去路。

　　我心里很慌，但表面装作很镇定，首先问：“门堂离这里还有多远？”打头的藏民却反问我：“去门堂干什么？”我答道：“我们是来旅游的，要路过门堂去下藏科。”他又问：“你们从哪里来？”我回答：“碌曲，我们一路骑车过来的。”旁边的两个藏民相互一笑，开始用藏语谈论起来。打头的藏民一直打量着我，还说想骑我的山地车，此时气氛稍微缓和了些。我判定：因为这里地处两省交界处，当地藏民怕有人过来偷挖虫草，便设置了岗哨盘查，他们也很可能没有见过山地车，因此才对山地车来了兴趣。我装作行程很赶的样子，微笑着说：“我们今天还要骑很远，谢谢你们的帮助。”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坚持骑我的车，我立刻伸出手掌向他做出击掌的姿势，他一抬手，车把便被松开，击掌的同时我顺势踩下脚踏，车子启动前行，回头看到明明和梁爽跟在后面，3个藏民也未有任何阻拦动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到达门堂乡后，我们简单吃完午饭，又继续出发。在艰难地骑上一个垭口后，我们开始放坡，我快速骑在最前面，直到被迫停下。明明到达时，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顺路指向远处：路边站着两条体型庞大的狗，正不停地狂叫，等待梁爽时，路过的3辆车均被其追咬。对面开来一辆面包车，同样没能幸免，车子到达我面前时，里面人摇下车窗，一位藏族大姐善意地叮嘱我们：“绕道走吧，恶狗会咬你们。”

　　等到梁爽后，看大狗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们决定绕道，从右侧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的路基上通过。我们随即推车下到土路，没走多远，便发现有台阶可以上到高速路路基上，我们便奋力将车推了上去。在上面，我们碰到一位修路的大哥，他告诉我们，高速公路通往下藏科，自行车能够通行。我们便顺着路基骑行，但数公里后，道路便被各种修路设备阻拦，无法通过，我们只能离开路基，回到原路。此后的骑行，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天气炎热，路况差，路边牧民的帐篷外，不时出现数条大狗，那些没有被拴住的狗，一看到我们，就远远地开始狂奔、吼叫，幸运的是，我们并未被咬。为躲避炎热和缓解紧张的神经，我们还躲进过公路下的桥洞里。晚上7点，我们终于到达了下藏科乡。

　　5 下藏科乡→青珍乡→果洛州大武镇（110公里）

　　骑得正酣时，身后传来摩托车声，身边很快闪出一个蒙面的藏民，他和我同速前行，露出的眼睛不停地对我上下打量，也不说话……

　　第五天，从下藏科乡出发，我们沿东柯曲逆流而上，前往此行的终点果洛州大武镇。行不多久，天空便出现阴霾，此地距途中的青珍乡还有十几公里，我们担心下雨，便加速骑行。骑得正酣时，身后传来摩托车声，身边很快闪出一个蒙面的藏民，他和我同速前行，露出的眼睛不停地对我上下打量，也不说话。骑行的这几日，我们遇到很多骑摩托车的藏民，但像他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为了壮胆，我先开口，边骑边兴奋地冲他喊“扎西德勒”，他也没有超我的意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继续跟随。气氛僵持了两分钟，他突然开口：“你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问了同昨天遇到的藏民一样的问题，我心里又是一阵紧张，答到：“我们从碌曲来，是来旅游的，要去大武。”他又点头，还是继续跟随。前方迎来一个短上坡，我加速骑到坡顶，假装停下等队友，他也停了下来，下车四处打量。我心里已做好发生意外的准备，谨慎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磨蹭到我车前，开始审视山地车，捏捏车把，推推变速，似乎想看看和他的摩托车有什么不同。我假装满不在乎地问：“你要试骑吗？”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摇了摇头。

　　梁爽和明明很快也骑到了坡顶，我开始主动出击，当问到他的名字时，他扯下了蒙面的围巾，露出的年轻面庞，着实吓我们一跳，原来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小伙子。他看着我们，认真地说：“我叫扎西，你们累不累，为什么不骑摩托车？前面不远就是青珍乡了。”此后，他一路跟随，陪着我们骑到镇上，路上还好几次帮忙赶走恶狗。到达青珍乡后，我们进到一家餐馆吃饭，饭后准备出发时，又遇到了他，原来，他大老远骑摩托车来到乡上，只是为了买一包冰棍。

　　青珍乡距果洛州大武镇约45公里，只需要翻越一座海拔4382米的垭口，这座垭口也是我们此次骑行的最高点。我们一鼓作气，终于在天黑前抵达垭口，站在最高点，远处山下便是果洛州大武镇。垭口风大，我们拉紧面罩，列队放坡。

　　到达大武镇时，我们激动相拥，庆祝共同完成了这次九曲黄河骑行之旅。

　　文 图 本刊特约作者 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