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袍下的鲜艳青春

  • 来源:视野
  • 关键字:鲜艳青春
  • 发布时间:2010-10-25 12:57
  那是一个寻常的冬天的下午,还不到四点,天色已经有点阴暗的开罗市区里,本来就不算宽的马路上已经被从四面八方涌入的车辆给挤得水泄不通。

  我们刚离开位于尼罗河东岸的百货商场,坐在出租车上准备回到对岸扎马雷克岛上的酒店。

  就当我们的车子缓缓地穿越车阵,走到开罗世界贸易中心那两栋并排的棕绿色大楼前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非常喧哗的摇滚音乐声。我好奇地四处转头探看,发现那分贝极高的音乐,是从一辆正行驶在我们右侧的汽车中传出来的。在那部适合城市里开的小型汽车里,除了驾驶座上的女孩之外,四个玻璃车窗都完全摇下的车里,还满满地坐着另外四个女孩。

  这五个女孩的年龄看起来都不大,顶多只有二十七八岁。她们都穿着一身阿拉伯女子传统的黑色长袍,头上裹着黑色头巾,没有被黑布遮住、露在外面的脸庞,都有着中东女子特有的浓眉大眼和略微棕色的皮肤。可是,让我非常诧异的是,从她们黑长袍袖子里伸出来的手上,却都拿着烟,而且那开车女孩的手指上,还涂着色泽艳丽的深酒红色指甲油。

  在我们两部车前后几乎并排前进的那一小段路上,我看见她们五个人,一面吸着烟,一面随着音乐扭动身体,一面还开心地高声唱和着,那光景,简直就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大都市角落里,你会见到的一群年轻外向的女孩一样。可是,那景象让我几乎慌了神和充满了矛盾错觉的是,在她们随着摇滚乐恣意而性感地扭动着的躯体上,却罩着墨黑色的、几乎毫无线条、刻意隐藏女性美丽胴体的长袍!

  经过那天下午的邂逅之后,这幅景象就一直跟着我、困扰了我好多天,甚至还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故意去寻找可能看见类似场景的地方。结果,我真的在隐身在尼罗河岸边小巷里的酒吧门前、扎马雷克岛上的意大利餐馆里、开罗大学大门外的围栏石垛上、到处都是的西式炸鸡快餐厅里,惊讶地看见类似的画面——被黑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子,也许正叼着根烟,也许正轻快地挥舞着涂了蔻丹的手指,也许正狂放地随着音乐扭动身体,甚或也许正你侬我侬地依偎在男子的怀里恣意地享受本就该属于她们的、年轻的、青春的生命。

  后来,我在去沙漠旅行的途中,就我的困惑请教了曾经在美国住过七年的导游。我很想知道,我看见的那些过着“自由生活”的女孩,为什么不干脆脱掉自己身上罩着的长袍?以及,如果她们把长袍脱掉了,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导游告诉我,阿拉伯女人出门时该穿什么衣服,都是由男人来决定的,而且决定的原因,则根据他希望别人怎么理解他的家教和信仰而定。所以,女孩还没结婚之前,是由父亲来决定;女人结婚之后,是由丈夫来决定;而在某些仍然传统保守的乡村,女人在丧偶之后,甚至是由她已经成年的儿子来作决定。而时至今日,经过这么多年的“进步”和争取之后,女人也只能在被男人决定能穿什么款式的服装之余,选择用长袍和头巾的颜色,来表现自己的个性和品位。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父亲或先生,都会严格要求女儿、妻子穿上传统的服装,有些比较开明的男人,会允许家里的女眷穿上剪裁合身、能凸显腰身的改良式长裙和颜色鲜艳、款式新颖的头巾,在某些场合里,甚至还能穿着完全西式的服装。这种现象在埃及,尤其是像开罗这样的大都市里,已经越来越多见,但是在教规相对严格得多的阿拉伯其他国家,例如沙特,就少见得多。

  如果女儿不听从父亲的规定,硬是违逆他的意思会发生什么事呢?导游笑着说,你放心,这种事很少发生,因为即便在风气相对开放的埃及,也几乎不会有女人敢公然违抗男人的意志和公开对抗社群的舆论。在穿着上,她们会听从男人,尤其是父亲的安排,但是,当然,一旦有机会脱离了父亲的视线,山高皇帝远之后,她们的举止就完全可以由自己来决定了!

  其实,我之所以会对埃及女人穿着保守可行为举止却一点都不保守的偶发现象,产生如此大的兴趣,甚至有些几近执拗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我曾经在一个传统保守的长袍底下,看见过我此生所见最美丽的景象,而我也因此仔细思考过一个问题:这美丽的景象,是不是就是因为在长袍的保护之下,才能如此的纯净和无瑕?!

  这长袍底下的美丽景象,是我们在亚历山大遇见的。

  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我自认为已经阅人无数,可是,那天我们在亚历山大酒店的早餐室里见到的女孩,却是我所见过的在惊鸿一瞥之间真正让我怦然心动,更确切地说,让我震撼不已的美丽女孩。

  那天早上吃早餐时,她和父母亲以及两个弟弟,一起坐在我们左前方不远的位置上。她穿着一身质地非常讲究、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米白色蕾丝花边的湖蓝色长袍,脸上覆盖着水蓝色的细棉面纱,只露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和白皙细腻的双手。看得出来,她出身于背景良好的上层社会家庭。

  我之所以会注意到她,除了因为被她色泽漂亮、质地讲究的衣服所吸引之外,还有就是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阿拉伯女子在面纱覆盖下吃东西。所以那天早上,我央求坐在我对面的先生用他的身体半挡着我的脸,然后不断偷偷地从眼角余光中,“窥视”她如何熟练地掀起面纱的一角,如何优雅地用叉子叉起一小块食物送进微微掀起的面纱里,又如何放下面纱细细地咀嚼。而让我看呆了的是,在她整个吃早餐的过程中,我完全没有看见她说话,也完全没有从面纱的开合之间看见她的脸,更没看见她饿极了张着大嘴吃东西。她那整个细嚼慢咽的进餐过程,简直就像默片时代的美女,安静优雅得无以名状。

  吃完早餐之后,我们各自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了餐厅,我也以为我的惊艳就到此结束。可是,让我庆幸并喜出望外的是,我们走出餐厅后并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先到二楼那个有着弧形大落地玻璃窗的画廊里欣赏展出的画作,并站在回廊的玻璃窗前往下欣赏酒店圆形建筑中间花木扶疏的中庭花园,就在那时,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她,那个周身被湖蓝和米白蕾丝包裹着的女孩,站在那里,站在暖暖的地中海阳光下,站在一棵墨绿色的棕榈树前,正把脸上覆盖着的水蓝色面纱完全掀了起来,用手机为自己拍照。

  天啊!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那个脸庞,真的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天使的脸庞。

  她的皮肤极其白皙细嫩,黑黑的眉、粉红的唇、深邃而水润的大眼、小巧而挺立的鼻梁,在早春的阳光下、在地中海的和风中、在水蓝色的面纱里,用“美丽”都无法形容的美丽,简直把我震得险些无法站稳。而残酷的是,她容许我们见识如许美丽的时间又是这么的短暂,因为,当几个酒店住客早餐后也信步走进中庭花园散步时,她就立刻又把水蓝色的面纱给覆盖上,并且和母亲、弟弟们一起快步离开了。

  那天,我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也一直在想像着一个画面,不知道将来是哪个幸运的男孩,能娶得如此文静美丽的女子?也不知道当他可以独自欣赏和完全拥有这样纯净的美丽时,他会不会明白自己的幸福并懂得珍惜她?

  第二天早上,我问先生,如果我们也有一个这么美丽、湖水般清澈的女儿,你会要求她把自己包裹起来吗?

  我先生几乎没有多做思考就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说:“我会的,虽然实际上我不一定会这么做,但从内心深处,我会很想把她好好地藏起来,一直带在身边保护她,不被坏人伤害,而且,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席仲瑜摘自漓江出版社《37码走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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