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ZweiStockchen

  • 来源:视野
  • 关键字:相公
  • 发布时间:2010-10-25 12:59
  秋天来了,盼着度假,不管是去森林小木屋,还是到海边别墅,总是要设计如何打发时间的问题。英文里有一个特别贴切的词,叫 pastime,是课余爱好的意思,字根拆开直译,正是“打发”+“时间”,可不是吗?

  去年冬天去法国朋友家度假,有一天大雨把我们困在了舒适的起居室里。瑞典人不停地在换音响里的CD,德国人心不在焉地翻阅着咖啡桌上几本高行健的画册,我拨弄着壁炉里的火苗,像原始人一样地出神。壁炉旁边放着一个玻璃罐子,里面的旧软木塞,都浸泡在白兰地里,还沉醉于那些无忧无虑的夜晚。我取出一个扔进壁炉,“噗”的一声,蔚蓝色的火苗顿时释放出了“干邑”的香味。我暗想,没有见过比这更矫情的助燃工具了。

  “如果在中国,我们一定在打麻将。”我一本正经地向大家介绍,心里知道西方人对这种东方的pastime大多只有两种认识:一般人都认为麻将就是电子游戏里那种所谓的 “上海麻将”,也就是找对子;少数人记得王家卫电影《花样年华》里房客们边抽烟边玩儿的一种游戏,只知道有很多小砖块儿,完全不懂规则。

  据说上世纪20年代,美国流行过打麻将,特别是在犹太妇女中间,不知道流传至今,规则是什么样子的。我记得写在那个年代的《故地重游》里,Evelyn Waugh轻描淡写地记述过布赖兹赫德庄园晚饭后的一幕:“巴斯蒂安晚餐过后就不见了,天黑之后我和寇蒂莉亚打了一个钟头的麻将。”后来的电视剧里也是有这一幕的,同样只有查尔斯和寇蒂莉亚两个人在一个茶几上打麻将。 两个人究竟是如何打麻将的,对于那时候Waugh的读者并不重要。作者要的是那个中国份儿,和今天卖给洋人的“上海滩”衣服一样。

  我的话音刚落,没想到法国主人已经拿出来了一副竹制的麻将,年代不详,是他祖母留下来的,家里没人知道怎么玩儿,就搁在那里了。如果我迷信,就说这是他们今天要学打麻将的天命了。我拉来了在听CD的,看画册的,还有抱着麻将的三个人,在茶几周围坐下,开始教他们四川麻将。

  我画了一个三乘以九的表格,X轴上是 “筒”、“条”、“万”,Y轴上是一至九的汉字,每个字都配有拼音,算是一个简易的麻将字典,方便他们查阅、叫牌。

  我最先发现大家摸牌不分头尾,因为没有风水和牌运的观念,我无论怎么维持秩序也是白搭,我一不注意,摸牌、出牌的顺序就全乱了。不久我又发现,这三家人几乎从来不留万字牌,因为万字的长相过“三”以后就没有了规律,不像“条”和“饼”一样可以扳着指头数。我一连和了好几次“万”字的清一色,这才说服了他们中间最不怕困难的人学认中文数字。

  后来为了体现公平、保持我的注意力,我自愿学习用德语出牌。我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德语里“二条”的发音,ZweiStockchen,结合了德语里最粗糙和最温柔的发音。我旁边的德国人呢,最喜欢的是“相公”,在她看来这是非常有异国情调的称呼,总是不停地询问对门的法国人是否少拿了一张牌,成了“相公”,无非是找个借口说这个词罢了。半年过后,我们四个麻友天各一方,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够再聚在一起,坐在散发着“干邑”香味的火堆旁,刮风下雨地打麻将。

  (秦杰摘自《文汇报》)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阅读完整内容请先登录:
帐户:
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