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如斯
- 来源:视野
- 关键字:如斯
- 发布时间:2010-10-25 13:11
我们是在西藏回京的火车上认得的。看腻了可可西里的荒凉单调，我们便把从西藏淘来的破铜烂铁互相展示。她睡在我上铺，一翻身跳下来，把数码相机打开给我看，从成都到拉萨，几千张美图，玩疯了。
本以为她是资深“驴友”，没想到却仅入门级。头次旅行便大手笔，滇藏线自驾游，行程数千公里，耗时大半个月。
令我惊讶的是她出行前的准备：在保险公司投巨额意外保险，把存折、银行卡、有价证券、房产证等全部证件收拾打包，交给信任之人保管。
“人随时可能遭遇不测，所以我时刻准备面对一切。”她说。
我匪夷所思地望着她：时尚、自由、果敢、强势，显然是“白骨精”，而且是骨灰级那种。只是，我着实不能理解，看似掌控一切的她，缘何内心有如此强烈的不安全感？
难道仅仅因为没有一个男人？
下火车时，一位斯文男士在车站等她。她任由对方负起大部分行李，态度冷淡。看来，剩女不是没有男人，只是不要而已。
老公说我是地球，她是火星，我们不可能有交集。然而，没多久，火星提着礼物来看地球了。坐在我家客厅里，我为她泡好香茶。
她慢慢讲起故事，那小心掩饰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坦露给我这个陌生人。如此情谊，我很珍惜。
有过婚姻，刻骨铭心。当自己依然憧憬“慢慢变老”的童话时，身处异地的先生，房间却被另一个女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哭过，闹过，最终还是离了婚。很颓唐。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常去海边酗酒，喝个烂醉被朋友抬回家，独自一人哭醒于夜半三更。
严重失眠。服安眠药、酗酒……眼看自暴自弃了，突然有一天负气觉醒，要比他更好，更多情，更多金！
于是抛弃一切，来到北京闯荡。从低得可怜的底薪到年薪几十万，个中甘苦，如人饮水。
我们不算同类，但却彼此吸引。我喜欢她的跌宕多彩，她艳羡我的风平浪静。有时，她开着车突然给我打电话，亲爱的，我想你了。
前年中秋，她在QQ空间里放了好多照片，全是一盘盘佳肴，最后摆满一张圆桌。她说，中秋着实无聊，花了一整天时间做菜，晚上布置好烛光音乐，拍下照片留念。
那么多菜最后怎么了？我问。
“倒掉。”她说着，大笑起来。
我笑她行为艺术，内心不免感伤，因为深知生活一旦成为艺术，就不好玩了。
不久，金融危机袭来，工作越来越艰难。难到什么程度？难到有那么一天，一场重要的谈判失败，受够方方面面的指责与重压，她飞车回老家。老家，在另一座城市，距离北京五小时车程。
是深夜了，下着倾盆大雨，她在高速公路上飙车，把音响开到最大。惊讶没有出车祸，反倒提前一小时飙到家，用力叫醒熟睡的母亲，衣服没脱便缩进被窝。号啕大哭，如婴儿般放肆。母亲不敢问，只好坐在女儿身边默默陪伴。哭了几乎一夜。凌晨，东方渐白，再一咬牙，飞车回北京。
她准时出现在工位上，化着明媚的妆，还有始终如一的自信淡定。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忍受了什么，彷徨又有几许！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断了联系。她忙着孕育公司，我忙着孕育小孩。再次见面，我的小孩已经四个月。她惊喜地把她高高举起，小孩快乐得手舞足蹈。
她却没那么顺利。金融危机、房产泡沫……所有一切都赶上了。“赔了几十万。”她疲倦地说。
那天她很晚才走，车子发动时，忍不住告诉我一件事情，自己被检查出子宫肌瘤，很大体积，需要立刻手术。当然还有另一种方式，她荒诞地眨眨眼睛，如果立刻怀孕，能够达到一箭双雕之目的。
“不要！”我断然劝阻。
她大笑起来，挥挥手，车窗徐徐关上。
她没有手术，也没有怀孕，而是选择旅行。云南、新疆、贵州、海南……我追着她的博客看，没有过多打扰。她平实地记录行程，路走得越远，人距离内心越近。
不久前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亲爱的，我回来了，把房子卖了，在三小时之内。”
为何？
“因为终于决定出国读书。因为再不做，自己恐怕来不及。”
哦，是了，人生苦短。
可以说“失败”，亦可以说“超脱”。她大刀阔斧做起减法：卖了房子、关了公司、赶走那些暧昧的男人……减得越多，精神越焕发，许多年的失眠症竟也不治而愈。
我问她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她说找个好男人，生个好孩子。
好男人的标准是什么？
她沉思良久，认真道：“彼此相惜。剩下的一切，我们双手创造。”
想起当今“河马一族”，不能不慨叹：优秀如斯，面对爱情，其实却可以低到尘埃里去。
我问老公，如果没有我，你会娶她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不相信。”老公回答得斩钉截铁。
的确，在这么一个混乱年代，相信那些美好，相信那些金贵，是很难很难的。
令人欣慰的是，出国前她去医院检查，惊讶地发现肌瘤消失殆尽。“谢谢你，谢谢你！”她翻身下床，恨不能给大夫一个热烈的吻。
“谢我干什么？要谢谢你自己吧。”医生被她的热情吓倒，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捧腹大笑。
曾经，我编造过几本滥情小说，她被小说感动得稀里哗啦。如今，有女如斯，我被她的跌宕感动得无法提笔。
谁在桥上看风景，谁又在楼上看你？
(雪茹摘自《新一代》)
……
本以为她是资深“驴友”，没想到却仅入门级。头次旅行便大手笔，滇藏线自驾游，行程数千公里，耗时大半个月。
令我惊讶的是她出行前的准备：在保险公司投巨额意外保险，把存折、银行卡、有价证券、房产证等全部证件收拾打包，交给信任之人保管。
“人随时可能遭遇不测，所以我时刻准备面对一切。”她说。
我匪夷所思地望着她：时尚、自由、果敢、强势，显然是“白骨精”，而且是骨灰级那种。只是，我着实不能理解，看似掌控一切的她，缘何内心有如此强烈的不安全感？
难道仅仅因为没有一个男人？
下火车时，一位斯文男士在车站等她。她任由对方负起大部分行李，态度冷淡。看来，剩女不是没有男人，只是不要而已。
老公说我是地球，她是火星，我们不可能有交集。然而，没多久，火星提着礼物来看地球了。坐在我家客厅里，我为她泡好香茶。
她慢慢讲起故事，那小心掩饰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坦露给我这个陌生人。如此情谊，我很珍惜。
有过婚姻，刻骨铭心。当自己依然憧憬“慢慢变老”的童话时，身处异地的先生，房间却被另一个女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哭过，闹过，最终还是离了婚。很颓唐。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常去海边酗酒，喝个烂醉被朋友抬回家，独自一人哭醒于夜半三更。
严重失眠。服安眠药、酗酒……眼看自暴自弃了，突然有一天负气觉醒，要比他更好，更多情，更多金！
于是抛弃一切，来到北京闯荡。从低得可怜的底薪到年薪几十万，个中甘苦，如人饮水。
我们不算同类，但却彼此吸引。我喜欢她的跌宕多彩，她艳羡我的风平浪静。有时，她开着车突然给我打电话，亲爱的，我想你了。
前年中秋，她在QQ空间里放了好多照片，全是一盘盘佳肴，最后摆满一张圆桌。她说，中秋着实无聊，花了一整天时间做菜，晚上布置好烛光音乐，拍下照片留念。
那么多菜最后怎么了？我问。
“倒掉。”她说着，大笑起来。
我笑她行为艺术，内心不免感伤，因为深知生活一旦成为艺术，就不好玩了。
不久，金融危机袭来，工作越来越艰难。难到什么程度？难到有那么一天，一场重要的谈判失败，受够方方面面的指责与重压，她飞车回老家。老家，在另一座城市，距离北京五小时车程。
是深夜了，下着倾盆大雨，她在高速公路上飙车，把音响开到最大。惊讶没有出车祸，反倒提前一小时飙到家，用力叫醒熟睡的母亲，衣服没脱便缩进被窝。号啕大哭，如婴儿般放肆。母亲不敢问，只好坐在女儿身边默默陪伴。哭了几乎一夜。凌晨，东方渐白，再一咬牙，飞车回北京。
她准时出现在工位上，化着明媚的妆，还有始终如一的自信淡定。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忍受了什么，彷徨又有几许！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断了联系。她忙着孕育公司，我忙着孕育小孩。再次见面，我的小孩已经四个月。她惊喜地把她高高举起，小孩快乐得手舞足蹈。
她却没那么顺利。金融危机、房产泡沫……所有一切都赶上了。“赔了几十万。”她疲倦地说。
那天她很晚才走，车子发动时，忍不住告诉我一件事情，自己被检查出子宫肌瘤，很大体积，需要立刻手术。当然还有另一种方式，她荒诞地眨眨眼睛，如果立刻怀孕，能够达到一箭双雕之目的。
“不要！”我断然劝阻。
她大笑起来，挥挥手，车窗徐徐关上。
她没有手术，也没有怀孕，而是选择旅行。云南、新疆、贵州、海南……我追着她的博客看，没有过多打扰。她平实地记录行程，路走得越远，人距离内心越近。
不久前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亲爱的，我回来了，把房子卖了，在三小时之内。”
为何？
“因为终于决定出国读书。因为再不做，自己恐怕来不及。”
哦，是了，人生苦短。
可以说“失败”，亦可以说“超脱”。她大刀阔斧做起减法：卖了房子、关了公司、赶走那些暧昧的男人……减得越多，精神越焕发，许多年的失眠症竟也不治而愈。
我问她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她说找个好男人，生个好孩子。
好男人的标准是什么？
她沉思良久，认真道：“彼此相惜。剩下的一切，我们双手创造。”
想起当今“河马一族”，不能不慨叹：优秀如斯，面对爱情，其实却可以低到尘埃里去。
我问老公，如果没有我，你会娶她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不相信。”老公回答得斩钉截铁。
的确，在这么一个混乱年代，相信那些美好，相信那些金贵，是很难很难的。
令人欣慰的是，出国前她去医院检查，惊讶地发现肌瘤消失殆尽。“谢谢你，谢谢你！”她翻身下床，恨不能给大夫一个热烈的吻。
“谢我干什么？要谢谢你自己吧。”医生被她的热情吓倒，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捧腹大笑。
曾经，我编造过几本滥情小说，她被小说感动得稀里哗啦。如今，有女如斯，我被她的跌宕感动得无法提笔。
谁在桥上看风景，谁又在楼上看你？
(雪茹摘自《新一代》)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