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影里过徐州

  我也终于要像个过客般,离开徐州了

  记录我青春时期的“美人巷”

  离开徐州那天下着大雨,飞机在空中盘旋几圈后又原地降落。

  明明在徐州住了十一年,却像个客人一样被安排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入住,这是我第一次在徐州住酒店,一夜难眠。

  凌晨两点我拉开酒店的窗帘,倚在玻璃窗上看灯火阑珊的街区,没来由的有些心酸。也许过去十一年里,我无数次渴望过离开徐州,现在终于如愿,我竟有些不舍。舍不得交错的老街,舍不得重光异彩的戏马台,更舍不得记录我童年时期和青春时期的“美人巷”。

  美人巷更名为美仁巷,并分为美仁东巷和西巷,我们一家人住在东巷,后来东巷被拆除以后,我又随父母一起搬去了美仁西巷。那时候还没打着虞姬曾居住的旗子招揽游客,走出门左拐就是烙馍店,再往前走一点就有一家正宗的地锅鸡。放学之后省下的零花钱,就用来买烙馍卷馓子、卷土豆丝和火腿肠都行,吃完半斤晚饭都省了。

  忘了具体是哪一年,美仁西巷开始修葺老房子,每天敲敲打打,尘土飞扬。很快烙馍店也加入其中修葺队伍中,修好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一家重庆火锅店。大概是出于对烙馍的怀念,我一次也没进去光顾过,后来很多年我还梦到这家烙馍店,连老板手臂上的痣都记忆犹新。

  几年前,随着徐州的发展,美仁西巷渐渐变成了堵死的小胡同,住着不愿离开的老人,我又随父母一起搬去鼓楼区。

  每一条老街都有一个故事背景

  徐州地处江苏北边江苏分苏南苏北,苏南有钱,苏北穷,苏南人大多看不起苏北人,而徐州属于苏北,古称“彭城”。自古以来徐州出过很多名人,古有苏轼曾到任徐州府,写过不少流传千古的名诗,今有名媛邓文迪,演员李保田。

  刚搬去徐州的时候,父母在月波街上开仿瓷餐具店,我刚念小学,因为闽南语太难懂,所以讲一口崴脚的普通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说徐州话,甚至可以在闽南语、普通话、徐州话之间切换自如,但我仍不喜欢徐州。

  徐州人爱吃狗肉,街道永远脏乱不堪,徐州话说起来像在吵架,这大概就是我抵触徐州的原因。对于我的家乡福州,我的记忆已然不多,更不懂父母挂在嘴边的思乡之情。父母唯一的心愿就是在徐州把仿瓷餐具发扬光大,挣足够多的钱再回福州,而我只想离开徐州,去哪里都好。

  大学我去了扬州,距离徐州355公里,六个小时的火车不算远,而我却半年才回一次徐州。暑假室友突然说要来徐州旅行,在我百劝不听之后,只能作为不正宗的东道主带他们去云龙山、云龙湖和戏马台。这些景点我只在几年前去过,当时觉得完全没有兴趣就没再去,令我没想到的是,现在这些景点建设的比从前完善多了,室友们感慨风景秀丽的时候,我竟有莫名的自豪感。

  逛完景区,我带她们去吃徐州特色小吃,除了蜜汁狗肉之外全都吃了个遍,最后去逛徐州老街。从美人巷绕去大同街再到王陵路、又从月波街到淮海路,因为时间充足,我们逛得仔细,慢下来老街和市中心比起来少了繁华热闹,黄昏中的老街看起来有几分老旧的诗意,室友们拍照拍得不亦乐乎。

  我曾听说,每一条老街都有一个故事背景。美人巷的虞姬和霸王,淮海路的淮海战役,月波街的月波楼等,这些在徐州生活过的人都有所了解,我也不例外。我把故事一一讲给室友听,在黄昏路上,室友听得有几分沉醉,而我讲得兴致盎然,有几分说书先生的口吻。当第二天室友回扬州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对徐州已经如此了解,而我对家乡福州却知之甚少,这种矛盾和不平衡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也许我对徐州的抵触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在岁月里了。

  一想到再也不会回来就觉得有些心酸

  大四那年,我交了一个上海男友,毕业后,我们计划毕业旅行,他提出要去徐州看看我长大的地方,我条件反射地拒绝了。最后,我跟男友去了福州旅行,福州比徐州繁华,虽然是我的家乡,但毕竟多年没回来过,我摸不清方向,最后在网上查攻略去吃福州鱼丸和大名鼎鼎的佛跳墙,去逛三坊七巷逛了一圈,其他时间都待在酒店。

  后来,我跟男友在上海工作,很少再回徐州。直到去年我跟男友分手,站在虹桥机场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决定回到徐州,在爸妈的仿瓷餐具店里帮忙,不久后我开了一家淘宝店卖餐具,一个月都接不到两单生意,日子混得不知东南西北。

  餐具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父母决定回福州是今年的事,来得太突然,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爸妈又问我要不要回去,我有些犹豫。

  你不是一直念叨徐州不好吗,还舍不得走了?我妈见我犹豫,打趣道。

  谁说舍不得了。我这样说,心里却涌起一阵失落。

  在餐具店关门的最后几天,我没再去店里帮忙,而是忙着跟朋友们一一告别,像小时候一样走街串巷去吃烙馍,去彭城广场看电影唱K,好像从前的青春岁月又回来了。

  跟最后一波朋友告别后,我一个人打车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后有些醉意,我冒出一个让司机绕徐州城一圈的想法,司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一眼,他大概不知道我第二天就要离开徐州了,而且大概不会再回来。

  徐州很小,不堵车的情况下四五十分钟就能绕城一圈,从灯火昏暗的老街到人声鼎沸的彭城广场,连红灯都让我觉得可爱起来,我脑海中突然冒出郁达夫的那句诗“独倚车窗看古垒,夕阳影里过徐州”。我也终于要像个过客般,离开徐州了。

  回家以后,父母跟房东阿姨在聊天,我坐下来听他们说话,房东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大约是小学六年级,我刚到徐州来的时候,总是追着她问,什么是“不下驴”,她就一遍一遍讲给我听。小小的我,还教房东说闽南语,房东至今都没学会任何一句。说到这里,爸妈和房东笑起来,而我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些往事,房东离开以后,我们开始收拾行李,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有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最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看见我妈红了眼眶,我知道她一定比我更不愿意离开徐州。第二天晚上的飞机,下午我和我妈开始采购,买了一堆真空包装的烙馍准备带回福州,没想到晚上的飞机因为大雨而无法起飞。

  乘务长在广播里宣布飞机即将降落在观音机场的时候,我庆幸这场大雨,让我在徐州多停留了一个夜晚,而这个不眠夜我也终于看清我对徐州的感情。从抵触到融入,再到如今舍不得离开,一想到我再也不会回来就觉得有些心酸。

  那天,我在飞机上睡着,梦见了烙馍店的老板,梦见了房东,也梦见了前男友,我最遗憾的是,我没能带他来一趟徐州,去看看老街和戏马台,还有我长大的美人巷。

  也许以后我还是会回来

  回到福州以后,爸妈开了家仿瓷餐具工厂,而我在三坊七巷附近的写字楼找了份工作。上了一个月的班之后,我才知道部门里那个帅气的小伙子周涯是徐州人,心里冒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惊喜,从那以后我们常常在办公室里大谈徐州的美食,馋得彼此快流口水,还一起在网上买徐州特产,整间办公室都飘着烙馍味。

  我跟周涯说起美人巷,他两眼放光地说他以前也在美仁西巷住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就搬去了淮海南路。我们越聊越投机,除了徐州,我们其他很多方面都有共同话题,在这种情况之下好感骤升,我也能够感觉到周涯对我的心意。周涯是圣诞节对我表白的,只是周涯说,他不会一直在福州发展,以后很有可能会回徐州,问我的想法。

  我想了想说,那我们以后每周都去一趟老街吧,我喜欢吃那家的地锅鸡。

  周涯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似水,而我的脑海已经浮现出徐州的大街小巷。这一切际遇都说明,我和徐州的缘分未尽。

  文|沈乔 编辑|艾叶草 设计|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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