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执念一条活路

  编辑部楼下的地铁站终于修好了。

  我到这里的第一天,邻座的“二哥”站在窗边科普,“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修了,厉不厉害?”他的语气沧桑而绝望,像是在断言它100年都不会修好。

  每一天,那块工地就成为我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工地的区域常年被围墙包裹,并随着工程进展随时变动,因而穿过它蜿蜒的道路就像是行走在迷宫中,你永远不知道第二天它会变成什么模样,上班的路途便充满了前途未卜的乐趣。简单来说,我会因此迟到。

  其实迟到不算什么大事,但经常迟到就显得事特别大。

  有天早晨我和二哥相遇在电梯,那意味着我们都是当天的迟到者。他说等到地铁修好工地拆掉的那一天,我们一定去遗址上放挂鞭炮庆祝。我说一定,但愿它能死不瞑目。

  下午三四点钟,工地的存在感又会变得特别强。每当编辑部的同学们灵感爆炸,准备在此时奋笔疾书,楼下都会响起不合时宜的挖掘机声,震得人心涣散。于是二哥总习惯性地关掉窗户,唉声叹气地回到座位上,关掉空白的文档,默默打开了一局游戏。

  我知道二哥今天晚上又要回家加班了。后来他熬夜越来越多,老去得特别快,眼看着即将成为全办公室最成熟的人。

  在二哥足够成熟之后,有天他突然就走了。收拾东西时他只跟我说了两句话,他说等到哪天地铁修好,你一定把喜讯告诉我,无论我是死是活,我说好。他还说,你看我收拾东西的动作帅吗?我说帅,你快滚吧。

  二哥走后工地依然屹立不倒,继续变幻莫测,继续在每天下午传来准时的声响。我依旧每天穿梭于其中,不时在电梯里遇到迟到的人。每当有新来的同事抱怨时,我也会告诉他,“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修了,厉不厉害?”

  我想它一定像二哥当时的语气一样沧桑而帅气。

  它修啊修啊,有一天,工地拆除了,新的地铁站屹立在曾经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真让人受宠若惊。

  此后的时间里,我都没能习惯于从笔直大路上走过的

  感觉,这大概就叫做命贱。于是我打给了二哥一个电话,告诉他地铁已经修好,人民很幸福。电话那头的二哥情绪稳定,反倒透露出些许的惋惜,他说大家从此就没了迟到的借口,怪遗憾。接着他问我有没有去放炮,我说别扯了,深圳不许燃放鞭炮你忘了?

  我们都觉得特别可惜。

  沉默之后,二哥说那就姑且饶它一命吧。挂掉电话我突然感到轻松,大概那不只是饶了它活路,也饶了我们曾经的执念,一条活路。

  主持编辑_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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