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龙 跨过江湖和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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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7-03-19 14:54
他是中国人闯荡好莱坞中看似最成功的一个,但他却始终以一个最传统的中国男人的姿态站在时光的洪流中,从江湖到庙堂,有些东西被彻底改变,而另一些却始终坚固如昔。
穿着一身灰蓝色的休闲运动衫,成龙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国是我的国,家是我的家……”——这是近几年来,在各种场合里,成龙最喜欢唱的歌,歌名就叫做《国家》,代替了早些年的《男儿当自强》或者《壮志在我胸》。
成龙的新片《铁道飞虎》中,他依旧在电影中满足着我们平凡生活的英雄梦想。但这一次,他演了一个小人物,带领着一群更渺小的人在乱世中做出了一件大事情。
想做一个朴素而沉稳的中国男人
“你穿的是中国旗袍吗?男人旗袍?”在2016年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颁奖后台,阿诺·施瓦辛格这样问成龙,带着一点戏谑的口吻。
“对不起,这不是旗袍,这是男士长衫,中国最高规格的传统礼服。”成龙回答。
在得知自己是新一届奥斯卡终身成就奖得主之后,成龙为自己的领奖礼服花了很多心思,他在第一时间确定了要穿中式衣服,因为“全世界要看”,“我代表中国”。最初设计师给他的长衫上配了一条金属的链子,成龙挂上去之后觉得很不协调,虽然他周围的人都赞漂亮,“他们都说挂着好,但我说你挂一个这个,叼个烟嘴,那不就是上海滩吗?”成龙说。最终他只穿了一袭黑色的丝绒长衫,宽宽的袖口挽上去,露出雪白的内衬。他不想让好莱坞看到一个一丝不苟穿着西式礼服的中国人,也不想变成一个旧时代上海滩式的浮华大佬。
一个朴素而沉稳的中国男人,可以有点幽默,但不油滑,有担当,这是成龙理想中的自己,并且觉得也应该是传递给西方世界的形象。
在获奖感言中,除了亲人妻儿,成龙还感谢了他的出生地香港,以及国家。听起来,成龙的获奖感言也充满了他那些电影的风格,带着点云淡风轻的狡黠,娓娓道来一个小人物从低微中走出的酸辛。“56年的从影经历,拍摄了超过两百部电影,摔断过很多骨头。最后,我拿到了。”
但事实上,成龙已经记不清他新上映的《铁道飞虎》究竟是他的第多少部电影,因为这几乎是个无法统计的数字。在电影世界中,他当过演员、导演、动作指导、制作人、监制以及编剧,有时候还会友情客串,从20世纪60年代的香港黄梅调电影《秦香莲》中的小东哥一路走到如今,执导他电影的导演从1917年出生的严俊一直到1970年出生的丁晟,但成龙仿佛一直都在那儿,始终在那儿。
改变的世界和不变的规矩
成龙从未避讳过他的出身。
他来自于江湖,一身武艺与所有人生之初所构建而成的最基本的价值观,全部来源于小时候成长学艺的戏班。成龙6~17岁的所有时光都在戏班里度过,那里狭小、阴暗,充满了灰扑扑的旧时代气息,但他在那里学到了规矩。
在成龙很多电影合作伙伴的印象中,他的“成家班”规矩之整齐,让人印象颇为深刻。有一段时间,成龙甚至鼓励大家穿同样的衣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JackieChan”的首字母缩写,如果大家买同样的车子开,他再每个人奖励5万块钱。后来成龙觉得这样的整齐划一有点过分,遂作罢,但很多细节规矩还是始终在成家班保留下来。比如在片场,划出指定区域用于抽烟,不能越界;矿泉水瓶子上用水性笔写上名字,喝得一滴不剩才可以扔掉,并且还要将瓶子捏扁,再统一交给保洁阿姨;在外面吃饭剩下的一定会全部打包,然后把餐具摆放整齐按照顺序垒好再离开。
且进且退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一定要转型,我特别怕观众看腻,觉得成龙式的打法每次都一样,所以会去找不同的导演拍我,带给观众不同的演法,展示不一样的成龙。比如当初找丁晟拍《大兵小将》,我就演了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物。我想挑战悲剧,也想去演比较深刻的感情戏。”成龙解释。
闲暇的时候,成龙喜欢看老电影,黑白的,不是香港人习惯的那些粤语长片,而是内地的“红色经典”电影。他看过《铁道游击队》,那个莽莽苍苍的时代、如戏曲脸谱一般高度概括的人物以及民间那些朴素轻灵的智慧,都让他觉得有趣并且着迷。
成龙与导演丁晟商量,要以《铁道游击队》为灵感,拍一部新片。一群生活在山东枣庄的小人物,在民族存亡之际企图奋起反击,他们不正规,没文化,但却一心只想“干一件大事”。而最终,他们居然给做成了。
成龙在电影里依然演这些小人物中的“大哥”。他留起络腮胡子,穿上破棉袄,将所有机灵藏在心里,看起来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他不再负责在电影里耍帅,耍帅的是王凯,当他骑着一匹白马缓缓出现的时候,电影院里响起了最热烈的一阵欢呼。他也不再在戏里谈一些狡黠又壮烈的恋爱,剧中与成龙互有好感的角色由徐帆扮演,人物设置是一个擅长做煎饼的村妇,扮相朴素,风尘仆仆。
这一次,成龙似乎在刻意向后退,按照导演丁晟的解释,这是他和成龙之间达成的共识,“《铁道飞虎》是一个团队戏,而不是让它变成大哥的一枝独秀,让他感觉这是一个独角戏,带着一堆小弟一块玩的电影。我希望观众最终感受到的是团队的力量。”
但真正重要的动作场面,成龙依旧亲自肉搏上阵完成,他在零下18℃的拍摄现场,站在火车顶上,被寒风与鼓风机一起吹,不敢穿太厚的衣服御寒,只能浑身贴满“暖宝宝”,风沙吹进眼睛里,想拿出眼药水冲洗掉,然而却发现眼药水已经结满了冰碴,凝固住不能再用。
但在剧组所有人的印象中,他依旧是负责让大家定心并且高兴起来的大家长,“他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如果发现现场大家情绪比较低沉,会马上想办法开个玩笑,比如说大家干脆拍一个花絮怎么样,或者故意做一点失误逗大家开心。”丁晟说。
他的家,他的国
走下奥斯卡的领奖台,有一件往事在成龙的心里一闪而过。那时他已经在华语世界成名,但却还没有真正用英文演过电影,在大部分外国人的眼中,他还只是一个继李小龙之后,会武功的中国人。经纪人替他接了一家外国媒体的采访,彼时是很难得的机会,成龙乘飞机辗转6个小时来到演播室,他被要求上台现场打个拳。
成龙没有完全听懂那句英文,只是大致理解了意思,然后他请经纪人跟对方说,请把舞台上的台子搬走,他就可以打拳,但对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就走了,仿佛不理解这个要求的含义。随后采访不了了之。
听说不用访问了,成龙的第一反应是很开心,因为他实在怕讲英文,但随后,便觉得屈辱,“我前后飞了12个小时,就因为我不讲一句英文就把我赶回来,很生气。”
而如今站在奥斯卡舞台上的成龙,在答谢致辞的时候,他的英文依旧不够标准,有着各种微小的时态错误,但似乎没有人在意。大部分时候,成龙会把这样的变化归结到自己与国家的强大上。
20世纪50年代,他的父母从内地来到香港,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法国领事家做厨师和帮佣,“这在那个年代的难民里已经算是非常幸运。尽管爸妈的经济条件窘迫,但是我一出生就是在维多利亚山顶的富人区公馆里,只不过别人的家在前面,气派而宽敞,而我家隐藏在后面,狭窄而简陋。”“生活在同一个地方,领事一家对我们也很好,但我们从一开始就身处两个世界。”后来的成龙这样回忆道。
似乎从不懂事的时候起,他就已经目睹了“两个世界”的世态炎凉。他的父母经历了两个时代的风雨变革,而作为一个生来就是异乡异客的孩子,成龙可能比一些土生土长的小市民,更能够理解“家国”的含义。
他的最高学历是小学一年级,所有的文化知识都来自于古老戏文上的故事,那些如今看起来偏执且落伍的关于守节、诺言与打了天下衣锦还乡的传说。可能至今,他仍然还在笃信。
不论在电影内外,成龙所表现出的价值观始终都是单一且朴素的:每一滴血和汗都不会白流,他靠它们去获得尊严;每一件国宝都应该在经历曲折离奇的冒险后回归自己的国家;战争过后,规矩被重新制定,一切都在生机勃勃中走向未来。
这是成龙在电影中构建出的世界,他说过,那是他的理想乌托邦。
如今,成龙已经63岁了。按照传统中国“花甲”的语境,他已经不再年轻。很久之前,成龙就一直在想着退休的问题,但一部接一部地拍下来,退休问题反而被不停搁浅。
在面对媒体采访的时候,成龙喜欢活灵活现地讲述这些年来他所经历的故事,但与讲故事相比,他更羡慕像李小龙那样,能够讲出很深邃、充满哲学意味的话,比如“因为水是无形的,所以你不能抓住它,可能用拳击中它,但不可能伤害它。”作为第一位扬名世界的华裔功夫明星,李小龙将生命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华的33岁。而成龙依然在电影里真刀真枪地开打。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2017年1期)
温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