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口中的传奇儿女

　　不炫耀就难受

　　根据这么多年的细心观察，我发现，绝大多数人的母亲都是不炫耀就会难受的人。

　　前段时间我爸生病，他隔壁床的病友是一位要做手术的大叔，大叔的妻子一直在旁边陪护。那天早上我去送饭，她跟我聊天：“哦，我看你挺孝顺，天天又买饭又陪护的。”我特别娇羞地一笑，用标准的中国式谦虚说：“没有没有，应该的……”我话音还没落，她立马接上说：“我闺女也特别孝顺，哎呀，天天给我买补品，我都说不吃了，她还非要买……”

　　然后她又问我：“现在在哪里高就啊？”“在北京。”“北京挺好，祖国的首都……”她停了一下，发现我没有接话，自己接着往下说，“我闺女在新西兰读书呢……”

　　说了半天，原来是想让我抛砖引玉，炫耀一下自己的宝贝孩子。

　　世界上第一个崇拜你的人

　　我开始写公众号的时候，没跟我妈讲，而且一开始写的东西也不在朋友圈里分享，保密工作做得比较到位。我不跟她说也没有特别的原因，是基于这几十年来对于她的了解，她这个人，别的都挺低调，就是在我的问题上相当高调。她在各种场合宣传我的美好形象不遗余力，而且颇有想象力。我回家走在大街上碰见熟人，经常听到的一个句式就是：听你妈说……

　　听你妈说你去留学啦？你英文这么好，教教我儿子呗？听你妈说你上大学就写稿养活自己了，我要让我女儿和你交流交流。

　　我是去留过学，但现在留学这么普遍，我算不上是天之骄子；我上大学的时候确实发表过小说，可是稿费一分钱也没有，点击的收入一个月也就两三块钱吧……

　　所以，自从发现了我妈在炫耀她女儿这种事情上完全无法掌握分寸之后，我对她极不信任。如果告诉我妈我在写东西，在她眼里我就是预备役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了，而得奖只是时间问题。

　　可我在网上码字这件事情有一天还是说漏嘴了。鉴于她有“案底”，我多次警告她，看文章可以，不许分享到朋友圈，不许向七大姑八大姨宣传。我妈噤若寒蝉，点头应允。

　　某天我发现她在朋友圈转了我的文章，发现她是这样写的：“这篇文章写得深入我心！”我脑补了我妈的心理活动，有一种锦衣夜行的不甘心，觉得挺逗乐的。

　　那天我俩一起看电视，她点开手机让我看，说：“这个女孩在北京开花店，看人家做的App，挺不错的。她爸每天都在朋友圈里宣传他闺女。父母嘛，总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喜欢显摆显摆，就是这点心态而已。”

　　我知道很多子女都对父母爱显摆的行为深恶痛绝。我一清华的同学，他的妈妈特别喜欢问别人家的孩子上学没有，在哪儿上的，然后总能把话题引到“自己儿子读清华”这个轨道上来。他表示很尴尬。我之前的领导，40分钟的会一般只会讲20分钟，剩下的主题是：“我女儿在牛津的时候……”

　　其实我们做子女的都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不过，这次，虽然我嘴上没说什么，但必须承认我妈这一番朴实无华的真情流露对我有所触动，关键是她幽怨的表情让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我内心深知，自己长得跟没有被王子吻过的灰姑娘似的，才华可能跟掉在天鹅堆里的丑小鸭似的；但诡异的是，这丝毫不妨碍这个人崇拜你，夸赞你，连看你的眼神都是自带美颜功能的。而且，她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个打心眼里崇拜你的人。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如果我剥夺了她炫耀自己孩子的权利，就剥夺了她很大一部分快乐。

　　捍卫她们炫耀的权利

　　就像冯小刚说的，他的大女儿出生时先天唇腭裂，他给她取名叫“冯思语”，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像正常孩子一样，正常发音，健健康康活着。后来女儿做了手术，恢复不错，口齿伶俐，几年后他又给女儿改名叫做“冯思羽”，希望女儿能展翅飞翔。看来，再大的导演，在自己孩子问题上，也不能免俗。

　　所以当我发现所有的母亲都喜欢放大自己孩子的优点，对缺点视而不见，是基于两个人紧紧联系的生命之时，对这个问题就不再纠结了。

　　她爱炫耀就让她炫耀，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要么表示淡定与漠视，要么表示理解与配合。

　　其实母亲们年纪越大，越像个小孩子。就像你我小时候会跟朋友们炫耀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新玩具，她们现在反过来也很像我们当年的神韵。不管她给了我什么样的教育，不管她的口无遮拦是否会给我造成一定程度上的难堪，我必须给予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崇拜者以热烈的拥抱。我想，必须对所有母亲说，我将以无比欢喜的心情捍卫你们炫耀的权利。

　　（一千年的眼泪摘自《做一个恰到好处的女子》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正经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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