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就是巴黎了——所有人梦中的巴黎。
但“刚过了枫丹白露”,所有的车子就毫无征兆地被命运绑到了一起。
这是阿根廷小说家胡里奥·科塔萨尔在其名作《南方高速》中创造的一个奇幻时空。
所有人等待着这段尴尬时光的结束,但在故事的终点线前,有一辆车却不想向前冲刺了……
追寻者
胡里奥·科塔萨尔临终前给贡萨洛·罗哈斯写了一封信。在信里,他提起自己当年驾车巡游拉美的日子。
那时候,世界鲜冽无比。在利马,他不会认识巴尔加斯·略萨。在智利,他不会撞见巴勃罗·聂鲁达。也许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他会偶尔记起自己和博尔赫斯、马丁·菲耶罗身在同一个国度,经过巴勒莫时,他还假装自己是个踏马而过的骑士——当他的敞篷车邂逅加里波第的雕像时。
他说,那时候感觉面前的雕像随时会倒下来,掉入车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里,这件事真的发生过。移居巴黎之后,他再不会在经过某位伟人的塑像时产生类似的“预感”。
那时候,他意识到某种断裂已经产生。
“可以开始动笔了。”他在罗哈斯面前重复了一次巴黎对他的召唤。
万火归一
他知道自己要写一个故事,以保持逐年衰老的自己和风驰电掣的青春的隐形联系。据他的说法,卡尔维诺对他的这个故事充满期待。我们知道,卡尔维诺不懂车(至少在他的小说里我们看不到车的痕迹),但也许,他想在别人眼里看到一种不同于自己人生的速率。
当然,事实证明,卡尔维诺对这个故事的想象是片面的。也许,科塔萨尔也背叛了年轻时的自己:他并没有让这个故事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疾驰。相反,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辆辆素不相识的车堵在了路上的无奈。
也许今天大都市里的人们都以为自己能理解这种无奈。也许真的如此。但其实并不一样。科塔萨尔——或者说是故事里的“404”——把这段郁闷的时光当成了永恒,以至于最后车辆真正开始飞驰时,他竟然无法从这种已经习惯了的陌生人矩阵脱身出来。
在漫长的堵车时间里,这些车,和这些车上的人突然成为了“邻居”。他们中的A和B一起看着蝴蝶慢慢飞远,他们中的一个姑娘和一个小伙子开始了一个像是永不会停歇的长吻……
魔鬼涎
但还是结束了。
在故事的开头,人们几乎已经不再相信时间在流动了。他们甚至停止了看表,任由无聊苦闷的情绪覆盖自身。
但还是开始了。
车辆开始向前了。
其他人的感受,我们无从知晓,也许,身为作者的科塔萨尔也无法了解故事中所有人的感受。但他知道,404的时间已经和车队的时间不一致了。
在这次漫长到让人遗忘了现实里的堵塞里,很多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姓名。有的人变成了“陶努斯”,有的人变成了“西姆卡”,一直保有自己特定称呼的“工程师”,则在最后时刻成为了“404”:这是因为西姆卡看到了那个美丽的姑娘登上了工程师所在的404车,然后以“一只手爱抚另一个人的脖颈”结束。
这么说来,西姆卡也对这个意外产生联结的车队产生了依恋之情。但科塔萨尔还是把故事的终集全部留到了404的聚光灯下。
他想象着那个驾着雷诺王妃的“王妃”,天黑时还会悄悄来到404车上,看“满天的星斗和云彩”。
前进与后退
“这才叫生活。”在满天的星斗和云彩下,科塔萨尔写道。
“是的,生活本该是这样。一切不能就这样告终。”他在给罗哈斯的最后一封信中,给了404最后一次吐露心声的机会。
在这条通往午夜巴黎的南方高速上,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向前飞驰”。
文/林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