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器』息

  摩挲以见大

  存在有虚实之分,人生有梦醒之辨。总有人想上穷天理,却忘了至上至纯的存有,可能也会游于万物之表。早在先秦时期,中国的先哲就提出:“形而上者之谓道,形而下者之谓器。”路漫漫其修远兮,形上形下皆当求索,而器物,就是人类这一种高级生命体对丰富的精神世界的实化。

  最初的器物,更多满足的只是初生的人类对安全感的需求。人非草木,须坐卧饮食,就有了各种实用的生活器具。方便安固的感觉一旦建立起来,人类有了闲暇,有了独立运思的空间,就会开始把器物当成一个若虚若实的生命体看待。重器承担的是人对权力的想象,比如周成王定鼎于郏鄏,楚庄王问鼎中原,都是以鼎象征自己的权威;而那些体量上比较轻小的器物,则真正承载起了历代人对美感的渴念。

  天地藏于小

  君不见,碗筷上雕刻花纹,卧榻上披起薄纱,桂花以瓶为邸,瘿木有石相邻,从此,美器如美人,可以澡雪精神,可以相对为侣。宋人赵希鹄甚至这样说道:“吾辈自有乐地,悦目初不在色,盈耳初不在声。尝见前辈诸老先生多蓄法书、名画、古琴、旧砚,良以是也。明窗净几,罗列布置,篆香居中,佳客玉立相映,时取古人妙迹,以观鸟篆蜗书,奇峰远水。摩挲钟鼎,亲见商周。端砚涌岩泉,焦桐鸣玉佩。不知人世所谓受用清福,孰有逾此者乎?是境也,阆苑瑶池,未必能过……”

  这器物的美感不单单源于人造,也同时依赖天授之力。古人于江湖山川之外,独立创造了一个唯美的器物世界,但作器之人,并没有忘记自然的厚质。单说一个简单的床榻,用材上既推重天然的木质,装饰内容也多“采撷”自此“物外之天”:从花鸟虫鱼、江河山海,到日月星辰,小小的卧榻之上,闲舒心目,就可以礼天地、法自然了。

  你看看,这小小的器物,里面的精神寄托深着呢。

  仙骨灵韵

  自古以来,中国人的审美体系里便有一套关于造物的哲学。人们推崇美物,以透彻又可以绵延的美感和韵味,将传统文化精髓寓于其中,可见中式器物对古韵的讲究和传承。随着现代主义思潮涌动,发扬于传统和谐共生的中式器物又演变出“新中式主义”这一含蓄秀美的新风格。其携以韶华,又潇洒恣意、盎然有新趣,可以和任何风格混搭,简欧、田园、传统,每一种格调都手到擒来。

  源于敬畏的心意,现代器物设计师们在传统中找寻美学气质,将有趣的灵感代入生活,再使其具象成舒适的体验感。在近日举行的北京设计周中,本土设计师周宸宸就模拟了一个茶馆戏台。青砖古味儿,彩色新感,整个展厅重现了老戏台的样子,怀旧感与新力量形成对话与融合,重新演绎了“传统不现代”、“东方不西方”以及“点、线、面”之间的美学关系;器物创作家冉祥飞使用纯银釉彩作底,并在上面描山绘水,在现代设计中根植传统东方审美情愫……

  涉物成雅

  相比承袭古韵的中式器物,日本代表性的和风器物则更强调自然而有腔调的美,情怀高雅,从容悠然,诠释着日本禅学和侘寂美学的奥义。

  “素简美”是日本器物文化当中最核心的内容。不过,它与从欧洲流行的“极简主义”有着微妙的区别,后者或多或少都与反消费主义的理念和生活方式相关,而日本器物制作者则更偏好物的本色之美,并对自然怀揣着亲切感。岛国孕育出的对抗华丽的素雅美意识,讲究“削减到本质,但不要剥离它的雅韵,保持干净纯洁,但不要剥夺生命力”。物回归到了物本身,这是日式器物的精魂所在。

  日式器物包罗万象,但更注重让物与物之间和谐相融。日本的器物匠人多怀有对自然的敬畏,通过最虔诚质朴的制陶方式,以典稚、素雅、朴实、温润为要,带给人们生活中最温暖的安慰。日式家居当中,木头保持原色,器皿经由手作雕刻后乃维持本来的形貌,材料的本色之美保留得十分完整。

  大道至简

  在营造纯净柔和的自然气氛方面,北欧人似乎有着特殊的艺术天赋。其器皿以简洁著称于世,如同其所在高纬度地域冬日的景致一般简洁无瑕,干净利落却充满设计感。

  生活在高纬的匠人们有着与众不同的艺术设计语言——无欲无求的冷淡美学,以及与自然的高度和谐。北欧森林覆盖率高,因此器物中多见木材,以体现材质本身的色彩和质感。同时大多注重功能性,在整洁中体现出清新,在简约中创造格调,在时尚中寻找灵感……造物者们力求在每一件器物中营造出天人合一的自然气氛。

  北欧风以极简著称,注重产品的实用而不奢华,给人亲和感,核心理念是要创造出“大众能享受到的美好且有用之物”。北欧风既有传统演变遗留下来的痕迹,也在飞速发展的社会中体现十足人情味和摩登感的细节。既讲究淡雅清爽、不事雕琢的自然材质,又包含简洁明朗的颜色,“Less is more”的极简美学几乎风靡全球。尤其是以IKEA为代表的器物产品和设计理念的普及,使得功能感与艺术感并存的北欧风成为了大众审美中的网红。

  照见花,照见家

  杯子,茶壶,瓷碗,床榻,椅凳……每一个都是容器。人们用它们来盛放美食美酒,甚至将自己疲惫的身躯交付其中。给它们信任,它们回以温情。它们,就像是我们的家人一样。

  从古到今,我们的家里,都需要这么一个个静默如谜而又有着活泼泼生命的“家人”。在被滚烫的鸡血和冷冰冰的数据裹挟的今天,我们更需要这些温度恰好的伙伴,来提醒我们什么才是生活的真谛。

  大家非常熟悉的演员刘孜,私底下是个酷爱美食的吃货。在她看来,想要在饮食里感受到完全意义上的温暖,美食和美器缺一不可。2015年,刘孜创立了个人品牌Zi,专注于餐具和生活美器的设计。她精心设计的Zi器皿,光色温润,一入眼仿佛月光照雪,伸手触碰,细腻柔和,让人有欣得所托的安心感。用这样温暖的器皿,来盛放自己心爱的美食,与爱人、家人一起享用,无疑是最美好的事情。

  荷兰著名设计师托德·布歇尔喜欢花,喜欢灯。他说,花像清风,灯像月。小时候,他常常坐在台灯前,看窗外小径旁兀自摇曳的花儿。在商业化程度极高的纽约设计界度过疲惫的几个月之后,他回到荷兰——又一次坐到了灯前。他突然想把远处那朵可爱的花带回家里。他把花朵的褶皱平面化,通过电脑编排并切割,设计出纤薄金属或者厚纸张材质的灯罩。

  你们会看到,在一面空白的墙面前,一盏吊灯,能够照出半壁花影。

  现在,这盏已然风靡世界的吊灯就挂在他小女儿的卧室里。每次在灯前给小公主讲完童话故事,托德都会往窗外的小径望上一眼。他心里说,我的小伙伴,你现在可算是住到我的家里了。

  启程·安心

  《搏击俱乐部》里有一句台词,若在不同的地点,不同时间醒来,是否会变成不同的人?时空的错位,异域空间带来的疏离,或许刺激着多巴胺,或许叫人无所适从。步履不停的行者总需要一个安于路上的家,安抚疲惫的躯体,收留隐秘的情绪,滋养被俗世千刀万剐的灵魂。

  而酒店里一器一物构筑起的私密天地,介于开门的人间烟火与关门的与世隔绝之间,满足着人们在脚踏实地与云端张望自由切换的快感。在Mujihotel的纯白马克杯里搅弄咖啡与心事,用安曼法云的紫砂茶壶酝酿一壶龙井与禅道,半岛酒店的高脚玻璃杯里摇曳着红酒和月光,文华东方的三层雕花甜点架旁,蝴蝶轻舞飞扬。在丽兹酒店居住了34年之久的香奈儿,把灵魂完完全全地安放在这个“家”里。这个拒绝安定的女子在巴黎丽兹拥有自己的专属套房,103平方米的空间,开启了关于艺术的多维想象世界。金色的元素如一道神谕,从入口处开始便熠熠生辉,如落日余晖般,层层晕开,浸染着房间的各个角落。足蹬金色长靴腰缠金色织物的威尼斯摩尔人雕像,法式风格的木质镀金米色麂皮扶手矮椅、玻璃桌支架所呈现的一簇金色麦穗,满目流光,却是不落俗的奢华。

  泛金扇贝托盘、金樽烟灰缸、金狮雕饰,金色镜框,漆木屏风上目眩神迷的金黄色花鸟鱼虫、亭台楼阁、山水人物,所有在一室之内兀自发光的小小器物,以一种睥睨万端的皇室风范,轻描淡写地掸去了香奈儿生于贫苦的阴影,拥抱着她无人知晓的柔软和孤独,启迪着她驰骋无疆的设计灵感。她在这里造梦,她说,丽兹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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