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银基亚银行举措恐难奏效

　　银基亚银行（Bankia）是西班牙第三大银行。2012年5月9日，该银行爆出行将破产的消息，其董事会提出了实行部分国有化的救助申请，随即被西班牙央行接受。实际上，西班牙的“问题银行”不只银基亚一家，正如西班牙经济部长金多斯警告指出，西班牙银行业的危机并非从银基亚开始，也不会在银基亚结束。是何种因素导致银基亚乃至整个西班牙银行系统发生危机？各方救助银基亚银行的措施能否达到预期效果？——都值得深入探讨。

　　银基亚银行危机

　　银基亚银行是于金融危机爆发之后的2010年，由包括西班牙马德里储蓄银行在内的7家已陷入困境的地区储蓄银行，在得到政府约45亿欧元援助后，合并成立而来，当时名为银基亚储蓄银行。其成立的“先天”基础即非常脆弱。2011年，正式更名为银基亚银行，并于当年7月20日上市。但从彼时起，该银行就一直经营不力，到2012年5月中旬，市值已下降34%。在申请破产之日，也就是2012年5月9日前，按资产规模计算，银基亚银行是西班牙的第三大银行；按市值计算，是西班牙的第四大银行。该行持有西班牙全国存款总额的10%，从其资产规模和存贷款额度来看，可谓“实力雄厚”，但从其盈利基础和资产结构来看，则是问题潜伏。根据西班牙央行的数据，银基亚银行及其母公司BFA共持有515亿欧元的房地产贷款，是西班牙所有银行中持有此类贷款规模最大的银行。其中，银基亚银行本身就持有375亿欧元，占其存款总额的37.5%。在这375亿欧元的房地产贷款中，有85%（318亿欧元）是不良贷款。

　　BFA集团2011年财报显示，全年该集团亏损33亿欧元，而2010年时尚有4100万欧元的盈利。该集团指出，亏损主要来自银基亚银行。另据银基亚银行2011年度财报，由于大幅度减计房地产不良贷款，该行全年亏损30亿欧元。

　　在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挣扎之后，银基亚银行终于陷入困境，改善无门，为避免完全破产，于2012年5月9日正式向西班牙政府提出实行部分国有化的申请。

　　救助银基亚

　　西班牙首相拉霍伊在2011年上任时曾承诺，政府不会用纳税人的钱舒困该国银行业。但是，由于银基亚银行在西班牙银行系统中的特殊地位，以及该国银行业目前存在的巨大系统性风险，西班牙政府不得不接受银基亚银行董事会的请求。根据有关协议，银基亚银行要把2010年和2011年购买的45亿欧元政府债券转化为公司股份，政府由此将成为该行控股股东。

　　与此同时，西班牙政府还研究向银基亚银行及其母公司注入国债的计划，另向这家陷于困境的银行提供达190亿欧元的救助资金，这样，西班牙政府对银基亚银行的援助总额将达到235亿欧元。至于新注入资金的来源，《华尔街日报》认为是以西班牙政府担保的国债，换取该行股份，该行将这些西班牙国债抵押给欧洲央行，以借取现金。而据路透社的消息，西班牙救助银基亚银行的方式将是发行新债融资，而并非直接向该行注入债券。西班牙政府指出，该国法律允许西班牙政府向银行注入现金、国债或西班牙银行业救助基金债券，政府将在三个月内决定采取何种机制向银基亚注资。金多斯也在5月30日声称，对银基亚的资本重组将通过西班牙银行有序重组基金（FROB），发债筹资完成。

　　对西班牙政府的上述“救助”行为，拉霍伊似乎并不愿承认。他强调政府注资银基亚只是该国巩固国内金融业的举措之一，类似近年来其他国家采取的措施，西班牙没有为陷入困境的国内银行寻找外部救助。同时，近期西班牙债券风险溢价飙升与该国银行业无关，是德国国债被市场普遍认为更加安全而间接造成的。

　　尽管拉霍伊否认了西班牙寻求外部救助的可能，但西班牙政府也认为，要解决该国主权债务危机和银行业危机，唯一的办法是让欧洲央行成为“最后贷款人”。从欧洲央行的态度来看，针对救助银基亚的方案，5月30日，欧洲央行发表声明称“并未被征求意见”，认为这违反了欧洲央行不可为成员国提供融资的禁令。但与西班牙政府态度类似，形势的变化迫使欧元集团自违其规。在西班牙央行宣布2012年4月，该国银行业坏账占未偿付贷款总量的比例升至8.72%、坏账总额达到1527.4亿欧元，并由此向欧元集团提出了1000亿欧元的援助申请后，欧元集团成员国财长在7月20日，不出意外地一致批准了对西班牙总额达1000亿欧元的救助计划。

　　救助措施的效果

　　银基亚银行危机爆发已两月有余，救助的措施及意向纷纷出台，但迄今为止，效果并不理想。

　　自5月9日银基亚银行提出申请、西班牙政府第一次施救之后的一周内，该行的客户提走了10亿欧元的存款，这相当于该行存款总额的1%。5月下旬，当西班牙政府拟向银基亚银行提供190亿欧元消息披露后，西班牙10年期国债收益率28日上升至2012年以来的高点——6.47%，25日被暂停交易的银基亚银行股票在28日复牌后一度暴跌近30%，野村证券将银基亚的每股目标股价从此前的1.1欧元下调至0.2欧元，同时，继续给予银基亚股票“卖出”评级。6月18日，欧洲市场西班牙10年期国债收益率突破7%大关，盘中一度上升至7.29%，为西班牙加入欧元区以来的最高值。此外，西班牙和德国从国际市场借贷的利率差异越来越大，西班牙比德国高出5.5个百分点。就在7月20日欧元区财长批准1000亿欧元的援助当天，西班牙股市又下挫5.82%，该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也攀升至7%以上，接近历史最高水平。受此影响，美股当日低开低走，三大股指普跌。

　　以上情况表明，包括西班牙在内的欧元区国家的救援措施，并未缓解市场对西班牙金融体系日渐增长的担忧情绪。造成这种情况的直接原因大致可归结为两方面：

　　一方面，西班牙银行体系“积怨”太深。据估计，银基亚银行需要90亿至100亿欧元的公共注资以清理坏账。而西班牙整个银行系统2011年底的不良贷款为1440亿欧元，2012年3月底的坏账率为18年来的高点，即8.37%。据西班牙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11年四季度西班牙房地产均价同比下跌11.2%，跌幅超过三季度的7.4%，二手房价同比下跌13.7%。这两个数据均为2007年开始统计以来的最大跌幅。如果西班牙房价继续下跌，银行体系内部的问题将进一步暴露，不良资产比率将进一步提高。这意味着即使实施1000亿欧元的援助计划，也不足以拯救西班牙银行业。

　　另一方面，西班牙自我复苏能力不足，难以度过危机。与其他欧洲债务危机国家不同的是，政府债务并不是西班牙面临的主要问题，西班牙的私人债和企业债问题比较严重，许多企业债台高筑，包括家庭和非金融企业部门的私人部门债务水平在2010年底达到GDP的27.3%。可以预见，如果西班牙企业减少投资，出售资产，加大裁员力度，将加剧经济的停滞。从整体经济情况来看，目前西班牙国内经济大幅萎缩，失业率不断创出新高。根据欧盟报告，西班牙经济2012年将萎缩1.8%，2013年将萎缩0.3%，失业率将在2013年达到25.1%。

　　银基亚危机之痛

　　对银基亚乃至整个西班牙银行业的救助效果并不理想——并非偶然，而是西方国家企业管理制度及政治制度的必然结果。

　　信贷管理制度流于形式。根据相关报告，银基亚银行的存款总额大约为1000亿欧元，但其中有375亿欧元的房地产贷款，占比37.5%。这显然违反了银行管理中的“资产分散化”原则。再从西班牙整个银行体系来看，西班牙银行系统的存款总规模约为16300亿欧元，而贷款总规模约为16000亿欧元，存贷比达到了98.06%。此外，2009年，西班牙所有银行贷款中，对开发商、建筑商和买房者的贷款达到1.11万亿欧元，相当于西班牙GDP的105%，占西班牙私人部门贷款的60.3%，比20世纪90年代中期高出近一倍。大量开展按揭房地产贷款的45家储蓄银行，大多为地方政府所有，其总共9000亿欧元的贷款中有70%是在房地产行业。

　　实际上，不仅西班牙的银行，整个欧盟银行业都是如此。目前，欧盟银行业规模已达到GDP的三倍左右，而美国则只有80%。欧盟银行业的杠杆比率为26倍，接近当年雷曼兄弟公司30倍的杠杆比率，而美国银行业整体的杠杆比率只有10倍左右。超额贷款、资产集中于房地产业，注定了西班牙银行业的系统性风险。

　　银行业法人治理结构缺失和政府监管缺位。法人治理结构是公司制度的核心。从表面上看，治理结构各部分相互制约、相互协调，似乎能保证公司的有效运行。但巴林银行和贝尔斯登倒闭等案例，已经证明了“完善的法人治理结构”在现代企业制度中运行的局限性，而此次西班牙银行业危机再次暴露了该制度的缺陷。不仅如此，负责监管银行业的西班牙中央银行的行长欧德内兹，也因对其履行监管责任的批评而被迫辞职。西班牙贸易部副部长詹姆·加西亚·拉加茨表示，欧德内兹应为银基亚发生的一切负责，西班牙反对党人士也批评称，欧德内兹“并未关注银行业监管的问题”。

　　当代资本主义已“疲惫不堪”。其实，不论是银行自身的管理制度，还是对银行业的监管，都不可能解决西班牙乃至欧洲银行业存在的问题。正如帕特里斯·皮卡尔所说：“资本主义显得像一个疲惫不堪的主角。”在西方发达国家中，经济停滞、货币混乱、房地产业萧条、工业衰退以及投资下降，并由此导致失业人数猛增。令人沮丧的现实，又让人回想起了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更让人沮丧的是，面对这种困境，“专家”们不知所措。当年的美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承认：“任何—种经济分析模式都不能解释目前体系的变化。”经济学家们虽然在谈论“静悄悄的萧条”或“复杂的衰退”，但却不能指出病因。

　　银基亚危机的启示

　　良好的自我管理是银行持续发展的基础。十多年前，在西班牙加入欧元区时，西班牙正处于长达十年的繁荣时期，而造成这一繁荣的直接原因是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和房地产投资，推动这一繁荣的条件是贷款利率的明显下降，银行竞相提供按揭产品，越来越多的人能够贷款购房。也正是从2000年起，西班牙的房价增长速度超过了收入增长速度。这种情况延续了不到十年，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西班牙房地产泡沫破裂，造成了严重的呆坏账。据西班牙央行数据，该国银行系统存在约3000亿欧元的问题资产。西班牙经济部预测，该国各大行有1840亿欧元的房地产贷款和资产“存在问题”。2008年以来，金融危机给西班牙银行业带来的损失已达1874亿欧元，由于在本国房地产市场泡沫时期贷款过多，西班牙银行出现了大量的与房地产相关的呆坏账，预计在房地产资产上的风险敞口为3380亿欧元，其中，1760亿欧元是问题贷款。而另一数据表明，截至2011年底，西班牙银行的不良贷款约为1440亿欧元，不良贷款率接近9%。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房地产泡沫已被挤压完全，2012年一季度西班牙房价平均下跌7.2%，预计全年跌幅将达12%至14%。随着房价下跌，西班牙银行体系内部的问题将进一步显现。

　　实际上，西班牙银行业恶化的状况远超预期。西班牙银行业今年3月底的坏账率为8.37%，创18年来的高点。4月份，西班牙银行存款减少310亿欧元。今年一季度以来，已有1000亿欧元资产逃离西班牙。曾代表希腊私营部门债权人参与希腊债务重组谈判的国际金融协会预计，如果西班牙银行业危机全面爆发，该国银行业的损失将在2160亿欧元至2600亿欧元之间。

　　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本。银基亚银行以及西班牙银行业的危机是西班牙银行系统自身“努力”的结果：不论是银基亚银行，还是西班牙其他银行，在信贷扩张的大好形势下，几乎都置银行管理的基本原则和制度于不顾，失去了“理智”，更失去了“理性”，造成资产集中，问题贷款积累。

　　良好的经济社会环境是银行业持续发展的保证。经济决定金融，生产决定资金。西班牙银行业危机是西班牙经济、政治和社会系统运行的综合结果。

　　西班牙之所以出现房地产业的繁荣，有诸多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原因。一大批“70后”、“80后”成人成家和大量拉美移民涌入，增加了对住房的需求；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均收入的显著增加，使人们有机会圆“买房梦”。地方政府也是西班牙房地产热的一个推手。在西班牙，地方政府对城市开发有很大的自主权，许多地方政府通过改变城市开发计划，收取丰厚的许可费。此外，“爱买不爱租”也是症结之一。同其他地中海国家一样，西班牙人有着强烈的买房偏好。西班牙的住房中有85%都是房主自买自住。这不仅是因为人们认为“租房子就是赔钱，就说明这个人不成功”，更是因为西班牙政府对买房的激励。在西班牙，买自住房的本金和利息支出都可以抵扣个人所得税，许多地方政府在此基础上对购房又附加了许多优惠措施。而1992年开始的房租抵扣个人所得税的政策，在1999年被取消，但最近政府又对年收入在24020欧元以下的个人，允许用房租抵扣个人所得税，但最多只能抵扣10%的租金。此外，西班牙的《城市租赁法》对租房合同也有诸多限制，如合同期最短为五年、租金涨幅不能超过CPI增幅等，这些措施限制了租房市场的灵活性。房主若被拖欠房租，要寻求法律保护需要相当繁琐法律程序，这也造成出租房屋的风险增大。

　　货币一体化的前提是政治一体化。经济一体化与政治一体化互相依赖，互为条件，而货币统一是经济、政治一体化的集中体现，没有经济和政治的一体化，是不可能实现货币一体化的。

　　从现实来看，在成立欧元区之前，欧盟各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很不平衡。在金融危机中，欧元区各国经济发展速度也不相同，德国和法国率先从衰退中复苏过来。由于经济刺激政策，各国经济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膨胀苗头，因此，这两个国家带头调整政策方向，从宽松逐渐向紧缩转变。但此时的西班牙、葡萄牙等国尚未从金融危机中复苏过来，还需要大量的刺激，在得不到欧洲央行资金支持、本国又没有货币发行权的情况下，只能开启财政“机器”，大量发行债券。这就造成了债务危机。再从对西班牙银行系统的救助来看，为遏制类似西班牙银行业危机在欧元区金融系统的蔓延，欧盟委员会2012年5月30日呼吁成立“银行业联盟”，作为银行业监管的核心，并在必要时承担援助银行的角色。对西班牙政府提出的由永久性救助基金欧洲稳定机制（ESM）直接向银行注入救助资金的提议，欧盟委员会表示支持，认为“这将切断银行业危机与主权债务危机间的恶性循环关系”。不过，上述提议遭到德国、芬兰和荷兰等债权国的反对。这种情况不仅注定了对西班牙银行救助行动的失败和欧洲债务危机的持续，也决定了欧元区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分崩离析”。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

　　冯彦明